牟林翰就这样负着双手站在风起身前,明明什么都没做,身体周围却突然亮起六道极亮的白色光芒。
无物不御,无痕剑意。
论剑时牟林翰明明只能凝练出一道无痕剑意来着,现在已经达到了六道,看来晋升引辉对牟林翰的战力提升很大。
至少就这等防御力来说,引辉境应该少有人能破他的防。
牟林翰不知道风起在想什么,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白色剑芒围着他缓缓转动,就像日薄西山的老人蹒跚踱步,看上去有些迟钝。
可就是这般迟钝的剑芒,却挡住了所有的器意。
制糖人的神情凝重了些。
搅棒蒙上了初霞的氤氲。
小巷里多了一片璀璨的瑰丽。
一片星域凭空出现。
一弯皎月冉冉升起。
一轮烈日大作光明。
引辉上境之力,一览无余。
“小师弟,带着千仞峰剑子退后些。”牟林翰轻声说道。
风起还没来得及带着周梓涵后退,便察觉到场间多了一丝沉重。
一片更加璀璨的星域降临,但它没有明月,亦没有烈日。
两片星域相撞。
小巷里多了一声令人牙酸的撕裂声。
搅棒带着日光落下。
一道白色的剑芒缓缓挪了过来。
日光和剑芒相碰。
剑芒微颤,日光猛地被弹开。
日光再侵。
搅棒再打。
器意如同狂风暴雨般落下。
说来神奇,看似缓慢的白色剑芒总能迅速地击落每一道妄想突破它们的器意。
无痕有灵,想来便是这个意思。
街道两旁的民居在极短的时间里化为废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无辜的百姓。
远方传来些许嘈杂,想来是汴州府的捕快。
风起松了口气,走到周梓涵身边坐下,看着后者苍白的脸色,怔怔出神。
年纪轻轻的,怎么这么激进?
过刚易折的道理都不懂吗?
十六岁的会心上境便足够惊骇,何况引辉?
“汴州府来人了,你们还不走?”牟林翰出声问道,额上隐有虚汗。
制糖人冷笑了声,对屠夫和小贩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阻挡片刻。
就这些交锋时间,他已经确定了对面那个雪云弟子的境界。
会心初境,星辉甚至还没有铺满识海。
只要给他一些时间,完全可以将他拿下。
看懂了制糖人的暗示,牟林翰了然地点点头,第一次出了剑。
有剑为名,渊中长虹。
一股锋锐的剑气升起,伴着一声高亢的剑鸣。
场间多了一道长虹,自牟林翰而始,直指制糖人。
制糖人拿出搅棒,当头敲下。
小巷里绽放出的天光更为璀璨。
星光落在长虹上,波澜不兴。
月光落在长虹上,隐有潮鸣。
日光落在长虹上,虹光骤隐。
制糖人喝了一声。
小巷的距离仿佛一瞬间被拉至虚无。
搅棒已伸进无痕剑意,同时也伸进了牟林翰的星域,正悬于牟林翰头顶。
有玻璃破碎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是牟林翰粗重的喘息声。
他满头大汗,脸色苍白。
他面容平静,眼神坚毅。
搅棒落到他的肩上。
如同被巨山砸中,牟林翰承受不住,单膝跪地。
渊虹刺进制糖人的心脏。
制糖人瞪大双眼,猛地吐出一口血。
剑芒挡在血液之前,白雾升起,响起滋滋的声音。
制糖人面色一狠。
牟林翰突然笑了笑。
制糖人神情微怔,心想你马上就要死了,为什么还笑得出来?
没等他反应过来,一道青光闪过。
风起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他的背后,手中的青霜似是刚刚斩出。
这个会心境的小子竟然能进入我的星域?
这怎么可能?
他心里满是不可置信,余光却看到了两片星域相撞的地方。
那里,不知何时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牟林翰的星域的确不如他,因为没受日月赐福。
可这不代表牟林翰的星域在他的星域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它能做的事情有限,但却已经足够。
耳边响起呼呼的风声。
留在制糖人视野里最后的画面,是他失去了头颅的身体。
制糖人一死,牟林翰也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到地上,他整个左肩都被搅棒敲碎,伤到了体内的脏器,一连吐了好几口血。
风起赶忙用沐雨含光给他稳定伤势。
周梓涵破境之伤他无能为力,牟林翰这种外伤只能说恰到好处。
感受着体内的暖意,牟林翰扯了扯嘴角,拉出一抹牵强的笑容。
“小师弟果然全才。”
风起哭笑不得,“水平有限,治好还要一会儿。”
牟林翰没说话,只是笑。
半晌,牟林翰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不少,至少脸色没有那么苍白。
风起松了口气。
牟林翰轻声说道:“不用担心,我没事。”
风起说道:“确实没什么大碍……话说师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若不是你,可能我和周梓涵今天这关不太好过。”
他估算过自己的战力,遇到普通一点的引辉不是不能打,但出身泣血阁的引辉肯定不在此列。
如果不是牟林翰,他现在肯定带着周梓涵玩命地跑路。
好歹也是汴州城内,至不济也能逃进逍遥阁内。
逍遥阁的执笔想来不会乐意看到雪云宗两位剑子在他的地盘出事。
风起突然想到什么,面色古怪起来。
牟林翰咳了两声,笑道:“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路,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这个道理我还是知道的,放心吧,我没有跟着你。”
风起问道:“那大师兄为何在此?”
牟林翰说道:“要去渤海一趟,路过汴州,正好察觉到了此地异常,没想到是你。”
风起心想世上竟真有这么巧的事?
牟林翰叹道:“果然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得知牟林翰不是专为护道而来,风起心里的石头也落了下来,问道:“渤海现在不太平,师兄缘何去那儿?”
牟林翰说道:“你不知道?”
风起心下一惊,“我该知道什么?”
牟林翰说道:“子桑不暮前些时候出现在燕北,手里提着渤海王和数位移花宫长老的头颅……”
风起浑身一震!
原来如此。
神朝现在不愿意动移花宫,这一点他是知情的,毕竟子桑不暮作为这个世界最顶级的战力之一,真狗急跳墙的话谁也落不到好,但没想到这个问题竟还有这个解决方案。
诛首恶。
诛从者。
毕竟子桑不暮没在正面战场出现过,神朝大可以找理由为他开脱,继续粉饰太平。
风起沉默了会儿,问道:“那师兄去渤海的意思是?”
牟林翰的声音凝重了些,“董师弟……失联了。”
风起说道:“无痕峰四席?”
牟林翰点了点头,“不止董师弟,近月以来下山祭剑的弟子,足有三成不见踪迹。”
风起神情微变,“师兄怀疑是渤海在背后搞鬼?”
牟林翰摇了摇头,“失联地点散得很开,董师弟恰巧在渤海境内失联而已。”
风起皱了皱眉。
牟林翰沉默了会儿,认了下来,“我的确在怀疑渤海。”
风起说道:“子桑不暮既然没打算和神朝鱼死网破,便没有可能动我雪云弟子。”
牟林翰认真道:“可是移花宫并非只有子桑不暮。”
风起问道:“师兄有什么想法吗?”
牟林翰说道:“暂时没有,所以我只是过去看看。”
顿了顿,他问道:“你呢?接下来打算去哪儿?”
风起说道:“等周梓涵醒过来再说吧,听闻泰州的雅集要开了,我打算带周梓涵去长长世面。”
牟林翰笑起来,“好歹是千仞峰剑子,你对她尊重些。”
风起不以为意,“谁还不是个剑子咯,平辈相处,那么尊重干嘛?又不是作秀。”
牟林翰不再多语,确认脏器的内出血止住以后便站起身来,“我的身体已无大碍,便先行离去了,你和千仞峰剑子祭剑路上千万小心,若是有什么麻烦,以保命为主,切不可冲动行事,让自己平白陷入险境。”
风起心想自己就不是那种沉不住气的人,但大师兄此话全凭肺腑,说得又是关心之言,于是只得点头称是。
牟林翰笑着拍了拍风起的肩膀,“我就知道小师弟最听话了,那师兄就不留着陪你了,下山祭剑弟子失联之事,不查清楚始终内心难安。”
风起说道:“既然师兄下山了,想来其他几位也下山了?”
牟林翰点了点头,“除了吴凡在闭关破境之外,我,邱月,张尘,盛云分别调查四个地方。”
风起皱眉问道:“需要我做什么吗?”
牟林翰摇了摇头,“危险性太大,你就按照原有的计划行进就好……而且你和周梓涵本就是下山祭剑,万一背后之人会针对你们布置些什么也说不定。”
风起耸了耸肩,“如果他们真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出动斩星辰来杀我,那我建议先把白象门灭了。”
徐海进出之道只有徐海十二道口,徐海之外的邪教之人死一个少一个,斩星辰都是掌管一州分阁的人物,哪能这么前仆后继地来。
再说了,如果只是一个引辉上境的人来,他和周梓涵联手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怕的是境界处于劣势,人数还处于劣势。
那种局面压根没法玩儿。
交谈间远方的喊杀声渐熄,不知屠夫和卖履小贩是逃了还是死了。
牟林翰踩在渊虹上,叮嘱道:“师兄这就走了,刚刚说的那些,小师弟千万放在心上。”
风起点了点头。
牟林翰再看了风起一眼。
有剑鸣起。
有风声起。
牟林翰御剑乘风而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