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梓涵对稷宫二字并不陌生。
道渊大陆上的修行者都不应该对这两个字感到陌生。
昔年,稷宫,红麟阁,禅宗并称为人族三大圣地。
禅宗在猩红之月时被逼封山,接下来数百年的红尘之中再不见一位僧人,便是医僧也没有。
红麟阁在魔族第二次入侵的时候覆灭,上至阁主下到仆役无一存活。
稷宫的下场比前两者都要好,不过作为人族的中流砥柱,不论是猩红之月还是魔域入侵都对它产生了极大的冲击,以至于变成了一具空负圣地之名的躯壳。
它们落幕之后,雪云宗和太玄山才有机会发展到现在的规模。
对于很多老一辈的强者来说,与其说这三个地名代表了三大圣地,不如说它们代表了一个时代。
“为什么要去稷宫?”周梓涵问道。
风起笑道:“你这么笨,我带你去长长见识。”
周梓涵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和这家伙说话着实考验脾气。
“生气了?”风起笑了笑,“开个玩笑,别当真。”
周梓涵说道:“所以,到底要去稷宫干什么?”
风起说道:“本来是我陪你出来祭剑,现在看来,估计得变成你陪我了。”
周梓涵皱了皱眉,冷声道:“凭什么?”
风起说道:“再怎么说我们也是同门,能不能不要这么无情?”
周梓涵哼了一声,“我管你死活?”
风起叹了口气,“不是说李谨行测到我们两个会共度一生吗?你就不想去武阳叫停这场赐婚?”?
周梓涵嗤了一声,“据我所知,你应该对神朝十公主居心叵测才对。”
风起无奈,“居心叵测不是这么用的。”
周梓涵不依不挠,“那就是心怀不轨。”
风起斟酌了下用词,“其实就是略有慕艳而已。”
正说话间,他突然感到脸上有些湿润。
耳边传来淅淅沥沥的声音。
原来是下雨了。
风起从取出伞,抬头的一瞬间愣住,然后平静地撑开伞罩在头顶。
周梓涵注意到他的神色有点不对劲,问道:“怎么了?”
风起轻声道:“这雨,不对劲。”
周梓涵四下看了看,这才明白了风起的意思。
没有云,为何有雨?
没有风,为何起浪?
周梓涵看着街道两旁似在躲雨,实则蓄势待发的小贩们皱了皱眉。
“我来吧。”风起说道。
周梓涵本来都打算直接出手了,听到这个问题之后怔了怔。
她看着风起,心想你不是很怕麻烦吗?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
风起读到了周梓涵的心声,却没有再说任何话,脸色很是凝重。
哪怕是在面对那两个邪教的核心弟子时,他也是一脸轻松。
稍加思索,周梓涵便明白了这种转变究竟是何原因。
“敌人很强?”她轻声问道。
“很强。”白光一闪,霸王枪已在手上,“从我出生以来,还从没有像现在这般真切的感受过死亡。”
周梓涵皱了皱眉,心想如果敌人真的这么强的话,他们两个一起出手不是更好吗?
雨势更大了些。
“在我们开始之前,有人想要离开的吗?”风起走出伞下,笑着开口。
没人回答他。
卖履小贩从摊下抽出双剑,走了出来。
屠夫洗净杀猪用的剔骨刀,走了出来。
制糖人用勺子搅弄着姜糖,端着铜盆,走了出来。
还有卖面的,卖鱼的,卖布的,卖酒的,各色各样的人都走了出来,将他们围在中间。
长街上,尽是杀手。
长街上,满是杀气。
虽然早就知道了这个结果,但风起还是有些沉默。
面前共有十一人,丝毫没有掩饰他们的强势。
八名会心上境,两名引辉初境,以及……一名引辉上境!
这是一个绝杀之局!
好一个绝杀之局!
风起叹了口气,转头问道:“你剑子令带身上了吗?”
周梓涵翻了个白眼,“祭剑带个剑子令算怎么回事。”
生死之间的磨砺是很必要的,温室里的花朵向来经不起风雨。
出于这种考虑,风起的剑子令也被他留在了洞府内,谁知出门就遇到了横跨一个大境界的对手。
风起摇了摇头,其实有些无奈。
八位会心上境的邪教弟子一齐攻来。
风起猛然发出一声怒吼,强横的元气波动从他体内爆出,顷刻间撕碎了他的上衣,露出的上身弥漫着淡淡的金光,他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瑰丽的色彩。
背水一战,以及……无敌无我!
他的身影突然虚幻起来,如同鬼魅。
八名会心上境的邪教弟子在交锋的刹那落败,或死或伤。
一把菜刀当头砍下。
风起身形微顿,避过了菜刀的锋芒。
“早就听说世子已将霸王枪臻至化境,却没想到竟然达到了如此地步,霸气竟比同龄的燕北王更甚数分。”制糖人轻笑道:“不过我们的目标不是你,把你身后那个姑娘交出来,我可以饶你不死。”
风起笑了笑,“想用这种方式来削弱我的霸气,好减弱无敌无我的效果?”
他的神色陡然冷厉,声音有如九幽下的冤魂,喝道:“想要她,就试试能不能踩过我的尸体吧。”
制糖人不为所动,说道:“有人说要留你一命我才给了你两个选项,如果你想死的话,我也并非不能成全你。”
风起畅怀大笑道:“多说无益!战是不战?”
制糖人皱了皱眉,轻轻点了点头。
屠夫再动菜刀。
制糖人和卖履小贩并没有加入战局。
在他们看来,引辉初境的屠夫足以轻易地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燕北世子送去阴曹地府。
路途不长,他们与周梓涵隔街相望。
周梓涵取出问月剑,与此同时,数百道剑意从她的体内射出。
制糖人的眼中闪过一丝赞叹之色,心想不愧是先天无形剑体,这般天赋,举世能有几人?
他摆了摆手,“你不要出手,我和这个姑娘玩玩儿。”
小贩皱了皱眉,“可是……”
制糖人嗯了一声,问道:“你有意见?”
屠夫想说什么。
小贩扯了扯他的衣服。
他看了小贩一眼,沉默了会儿,后退半步说道:“不敢。”
制糖人的目光在他身上看了又看,哼了一声,“没有就好。”
话音刚落,九道器意从他体内冲出,场间响起尖利的啼哭声。
周梓涵面色一变。
那些啼哭声……来自于刚出生的婴儿。
她的脸色寒若冰霜,盯着制糖人,一字一句道:“今日,你必死无疑!”
制糖人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挥袖间九道器意悍然冲出,与周梓涵的数百道剑意撞在一起。
街道和墙面瞬间多了无数极深的剑痕。
周梓涵闷哼一声,有血自嘴角淌下。
好强的器识!
好强的器意!
好强的制糖人!
她生出一股无力感,却倔强地咬住下唇,强忍着不发出声音。
剑意和器意继续在空中交织。
周梓涵的体表突然多出一道氤氲的气息,像是一尊火炬。
制糖人挑了挑眉,“和我战斗还敢分心破境?”
一道器意脱离战局,直取周梓涵的咽喉。
周梓涵也意识到了制糖人的攻击,但她正处于破境的关键时刻,别说闪避,哪怕是动一下手指头都困难。
一道虎影掠过。
金铁之音响起。
风起出现在周梓涵身前,硬生生替她接下了这次攻击。
他吐出一口血,用手背擦了擦嘴,低声道:“果然很蠢,你是把你当成了那些烂大街的话本小说女主角了吗?战斗中破境?你咋不上天呢?”
顿了顿,他轻声说道:“乖,把剑意收了,你才刚刚突破会心,即便可以强行破境,也势必对大道之途产生影响,眼下局势还未到那个地步。”
周梓涵没有理他。
都是天骄,哪能看不出来现在的危局,破境九死一生,不破境十死无生。
制糖人笑了笑,“这么久不见,雪云宗弟子还是这么狂啊,你是在小看我吗?”
屠夫走到制糖人身边,满脸羞恼。
制糖人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风起也笑起来,配着他满身的鲜血看上去颇有些悲壮,“那是,人不轻狂枉少年啊,我们可不像你,已经老得只敢以大欺小了。”
制糖人眯了眯眼,对屠夫和小贩说道:“出手吧,不用拖了。”
他又看了眼先前围攻风起的几名杀手,摇了摇头。
那几名杀手有些委屈,却不敢开口说话,不管怎么说,他们的人数更多是事实,最终一败涂地也是事实。
针线再穿。
菜刀再斩。
搅棒再敲。
风起咳了两声,又吐出了一口血。
长街上,密密麻麻至少有数十道器意,器意上还有星月两辉的加持。
他的剑意很强,但仅限于会心境。
引辉初境不是不能打,但是引辉上境带来的压力确实很大。
别说是他,哪怕是牟林翰来了都得跪。
他露出一丝苦笑,冲周梓涵说道:“笨女人,我当时怎么就鬼迷心窍地答应陪你入世祭剑了呢?”
周梓涵的身躯颤了颤。
风起神色一凝,以为她已经破境成功了。
但他很快便失望了,因为周梓涵离破境还有一段相当长的距离,刚刚那一颤,大概只是被他气到了……
引辉境强者的眼光自然很毒,第一时间便发现了周梓涵的异常。
菜刀刹那便到了周梓涵头顶三尺。
风起低声骂了句我日,提着枪挡到周梓涵身前,嘴上还喋喋不休道:“这还敢心有他顾?说你蠢真的是高估你了!”
他抬起头,刀风扬起了他额前的长发。
手腕微转,青霜剑已至手上。
小巷内荡开一片明亮至极的剑光。
剑履山河。
剑光碰到器意,略微僵持,缓缓压制。
制糖人嗯了一声。
有星光自体内而出。
有月光自天边而来。
器意大盛。
剑光微漾。
风起只觉得四肢百骸有如重锤砸下,噗地吐出一口血。
如果他不是道灵体,或许这一剑足以要了他的命。
周梓涵察觉到风起的危局,心境微动,识海已成滔天巨浪,也吐出一口血。
如果她不是先天无形剑体,这次破境失败足以要了她的命。
只能说,会心和引辉之争,当真有如天谴。
正当这时。
风起突然听到一声叹息。
长街那头出现了一个人。
下一瞬,那个人便站到了风起身前。
大师兄?
为什么会在这里?
风起揉了揉眼睛,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牟林翰站在漫天器意之前,轻声道:“看好了,这才是真的无痕剑意!”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