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六月廿七的上午,于虎做出了一个决定,他要率白虎右大营的甲营将士踏平侗人‘姚大王’的云盘寨!
至于沅州城,则由白虎右大营的乙营和丙营将士对其围而不打。
要说乙营和丙营依旧有七千余将士,围困沅州城自是不大现实,但城内的贼兵只不足四千,守城虽是足够,但也不大可能反攻城外的白虎右大营将士不是?
当日晌午,于虎率甲营四千七百余将士穿过芷溪坳一带,继而兵分三路涌向云盘寨。
这云盘寨并非只是个单一的山寨,而是延绵数十里的明山山脉当中极为强大的一支姚姓侗人的山寨群,云盘寨乃是姚姓侗人在明山山脉中的主寨。
因此当于虎率部直捣云盘寨之时,为了救姚大王,大小侗族山寨纷纷由各方去支援云盘寨。
至六月廿九,于虎与麾下甲营将士陷入了不计其数的侗人包围之中,于虎这个篓子捅大了!
正所谓祸不单行,当于虎与甲营陷入泥潭之时,沅州城的近千贼兵在温员外的率领下,于六月廿九的破晓时分突袭北郊窑湾塘的丙营!该营的营旗被夺,死伤者千余,营地与粮草辎重等尽皆被焚。
突袭得手后,温员外并未返回沅州城,而是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他率三百余地方豪强精锐向西北方向的云盘寨而去。
在六月卅,即昨日,温员外与云盘寨的‘姚大王’会合,且姚大王居然将围攻于虎和甲营将士的指挥权交给了温员外。
至今日,军情七科的龙襄依旧没能查明于虎在云盘寨一带的具体战斗情况,但龙襄的密探传出了一个极其令人堪忧的消息。
据悉,云盘寨东北方向的红坡寨、金顶寨、西晃寨等;以北的芦棚寨、大坳寨、忙去寨等;以西的指山寨、凉水寨、瓦屋寨、下溪寨、六龙山寨、晃州寨、黄道溪寨和施溪寨等等。
这一大片区域的寨子大多是侗族,还有土家族、苗族和瑶族等等,而他们皆与云盘寨姚大王之间、亦或相互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故而各寨皆派人前去支援姚大王。
尤其是黄道溪寨和施溪寨,这两个可不是一般的侗寨,而是麻阳县毗邻的贵州省思州府境内的黄道溪司和施溪司,亦即大明钦封的侗族土司!
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外如是。
楚军在西线的参谋分部、靖州营统领洪山海、青龙右大营统领冯丁亥等尽皆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谁能想到那云盘侗寨的姚大王有如此之多的人脉?谁又能想到沅州的豪门望族温员外与那姚大王竟有如此之深的交情?
好在于虎率领的甲营乃是五部满编营,且其中有近四成都是当初于虎成立白虎右营之时的老兵,洪山海认为他的义子于虎虽是鲁莽了些,但那温员外若想以人海战术围困亦或蚕食于虎的甲营,绝非一朝一夕能达成。
西路参谋分部长欧阳慕瑜亦认同洪山海的分析,欧阳慕瑜还指出,黄道溪司和施溪司的侗族土司兵距离云盘寨尚远,若青龙右大营尽快支援甚或夺得沅州城,西线的局势尚有可为云云。
无论之后的西线局势如何,但青龙右大营的大统领冯丁亥在今日授意他的两个得力干将、乙营统领项忠豪和丙营统领樊霸尽快集结精锐,三日内开拔入辰州府!
而于虎的大哥、‘辰靖总管府’大总管于威则在黔阳县组织行政工作,对于三弟于虎的鲁莽乃至战略失误,于威并未发表任何意见,不过他身边的下属们皆能明显感觉到,于大总管很生气!
至于靖州的洪山海自然没法去支援他的义子于虎,洪山海在五月底由辰州府黔阳县南下靖州的会同县,他之前一直坚持不招靖州以外的士兵,因此他进入会同县之时只有两百出头的靖州老兵。
但对于洪山海而言,有楚军的钱粮支持,他又岂会招不到兵?
况且会同县早已被军情七科龙襄及其手下发动舆论战所夺,龙襄还因此得到了楚军大帅唐世勋亲书的全军通报嘉奖令,而会同县的地方豪门望族亦在龙襄的宣传之下期盼楚军来接收会同城。
当洪山海抵达靖州的会同县城外,数以万计的乡绅百姓们夹道欢迎他的到来,谁能想到来接收会同城的居然是他们最为熟悉的原大明靖州参将洪山海?
跟随洪山海入城的两百来个靖州老兵中有二十余个就是会同人,想他们从前年,即崇祯十五年的秋冬之际奉命支援长沙府以来,已是过了一年又大半载!家中父母妻儿可好?
更让他们心酸的是,当初他们跟随洪参将离开靖州之时可是近两千人马!如今归乡者仅一成而已!
不得不说军情七科科长龙襄委实能说会道且懂得煽情,当洪山海一行抵达会同城的北城门之时,龙襄早已吩咐数百个民壮站在他身旁,他每大声说一句话,数百民壮便齐声复述以便让百姓们皆听得清楚。
龙襄并未以空泛的言辞赞扬洪山海等二百来人,而是细数洪山海在前年率部出靖州的各场战事,尤其让会同百姓动容的是去年冬季的东安城防御战,洪山海衣不解带死守南城墙,靖州老兵未死绝,‘洪’字旗绝不会倒!
这就是洪山海带出来的靖州兵!无论他们去年在长沙府、衡州府和永州府遭到逃跑的湖广军政要员们多么不公正的对待,甚至拿他们去当炮灰抵挡动辄上万的献贼,但他们从未背叛朝廷也未有一人当逃兵!
当龙襄细数了洪山海与二百来靖州老兵血战沙场的经历以后,多少百姓对这死得仅剩一成的靖州老兵们肃然起敬?
百姓们山呼海啸般地欢迎洪山海入城,只在当日就有超过三千青壮请求加入靖州营!而在之后的几日中有更多的热血汉子请求入伍。
这无疑出乎了洪山海的预料,同时他也第一次重视起了那个彷如富家翁一般的军情七科科长龙襄,更是对大帅所说的‘舆论战’有了极其深刻的体会。
老而弥坚的洪山海已是看出,龙襄当众讲述他在前年和去年经历的战事可不仅仅是在赞扬他们,更是挑动了所有百姓对于南边‘那位’的愤怒情绪。
没错,那位在去年逃去贵州省的湖广巡抚李乾德!正是李乾德调洪山海率部支援长沙府,又是李乾德命洪山海断后,也正是因为李乾德,洪山海麾下的靖州老兵才会死得只剩两百来人!
其实洪山海并不是特别怨李乾德,毕竟李乾德对他有知遇之恩,若非李乾德的提携,他洪山海如何能坐稳靖州参将的位子?
因此洪山海从未对任何人说过李乾德一句坏话,但他也从未制止麾下儿郎口出怨言,毕竟如此多的袍泽客死异乡,且没有得到朝廷的任何嘉奖与补助,些许怨言自是正常。
但龙襄的挑唆无疑是把这份对李乾德的怨念给扩散到了会同百姓的心里,也让二百靖州老兵心中产生了更为刻骨的怨念不是?
洪山海自然有揣测过,这会否是大帅唐世勋授意龙襄所做?
姑且不论洪山海的揣测是对是错,但如今李乾德占据着靖州南部的通道县和绥宁县,洪山海则成为了靖州北部会同县实际上的主将,而横亘在两者之间的,便是靖州州城的五百献贼余孽和数千地方豪族武装。
对于靖州州城,洪山海只要招募新兵好生训练以后,他有十足的把握能拿下州城!可是,他究竟该如何面对李乾德?
难道真如他在白马镇对大帅唐世勋所说的那般,他对李乾德自当先礼后兵,如若李乾德不愿意屈居大帅之下,那他洪山海便派兵夺取绥宁与通道二县,将李乾德再赶回贵州省去?
无论洪山海的心思如何,但他在整个六月间并未南下靖州州城,而是在招兵练兵的同时巩固会同县的防务,且协助‘辰靖总管府’处理政务。
但来到七月,洪山海将不得不行动了,这不仅是为了他和靖州营,也是为了整个西线的战事与局势,否则他和义子于虎加起来超过两万的人马却寸功未立,他们如何对得起楚军和大帅?且在其他营头的将领们面前又有何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