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卓在军营里等得望眼欲穿。
左等吕布不来,右等吕布还是没来。
眼看已经是九月深秋,天气转冷,他登时气不打一处生,叫来李肃质问。
李肃此刻心里也没底了,慌得不行。
金银珠宝他一分没扣,全都送给吕布了,赤兔马也给了,官位也已许诺。
吕布言之凿凿说:三天之内,必献上丁原狗头,率军来投。
这都半个月过去了……
“相国……您听我解释!”
“不听,不听!来呀,拉出去砍了!老夫的赤兔马啊……可心疼死老夫了!”
“相国饶命啊……”李肃苦苦哀求。
但是没用,两个雄壮的兵士闯将进来,架起他两只胳膊就往外拖拽。
动作极其粗暴,一点前奏都没有。
“大人且慢!”
李儒终于说话了。
所有人都停下动作,看过去。
李肃大口大口喘着气,被吓得不轻。
李儒不慌不忙说道:“小婿听闻,半月前,云梦狂士袁射曾往丁原军营一趟,送其一个雄壮护卫,吕布半月未有音讯,或许与此有关……”
“岳父大人,不若再等等?”
董卓恍然,凶眼一瞪:“那就再等等!”
“还不退下?”
捡回一条命的李肃慌忙告退。
回到营帐,他左思右想,觉得再待在董卓帐下,早晚没命,便收拾行囊,连夜逃往并州老家。
他想好了,上党郡兵强地险,百姓安居乐业,就去那里隐姓埋名,避一避风头。
营帐里,董卓来回踱着步,心急如焚。
废立之事拖了这么久是他没想到的,万一朝廷反应过来,命他带兵回归原籍或去并州上任。
那这一趟岂不是白来了?
往更严重处想,朝廷万一要是直接玩硬的,集合各地兵力来干他。
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小,但凡事都怕万一啊……
越想,董卓心情就越糟糕。
另一边。
吕布比董卓更急……
在决定反水之前,他虽然看丁原不顺眼,却也谈不上厌恶。
可自从决定反叛后,他就觉得丁原格外招人烦,觉得丁原哪哪都是错!
像极了不爱的情侣、反目的兄弟。
不但觉得丁原站没站相,坐没坐相。长得不帅,年纪一大把。
还觉得丁原无耻,强行当他爹――虽说当初是他主动认丁原为爹,可你丁原可以拒绝啊!
你为什么不拒绝?
吕布此时左右为难,别说这会杀不了丁原,就算能杀得了,怕是也难逃弑父之名。
当初收了李肃大礼后,他一时冲动说要提丁原人头去见董卓。
结果刚下定决心,那个该死的速该就来了,然后寸步不离丁原左右,拉屎都结伴去的,这让他急切间难以下手。
遥望着丁原的帅帐,吕布长长叹了口气,一筹莫展。
这时,亲卫端着酒肉上来,小声道:“将军……”
吕布颓然坐下,拎起酒壶对着壶嘴灌了一大口。
辛辣入喉,抑郁未散,反而更添忧愁。
吕布伸手夹了一筷子羊肉,大口咀嚼着,感觉有点夹生――嚼不太动。
这样的肉吃下去是会拉肚子的。
他都中招过好几次了……
今天的伙食竟然如此糟糕?
吕布眉头一蹙,正要责问亲卫,忽然眼神一凝,目光掠过盘子里的肥羊肉,望向远处……
酒肉是军候以上将领的特殊待遇。而普通士兵,只有在打了胜仗后才会吃到一点点酒肉,平时只有油水,酒肉是肯定没有的。
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的目光掠过羊肉,看见速该吃过饭食,弓着腰、捂着肚子、神色匆匆往营帐外奔去。
从速该急切的神色,匆忙且凌乱的步伐……吕布断定:
速该一定是去拉屎了!
吕布顿时热泪盈眶,太不容易了,半个月才碰到这么一次机会。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他霍然起身,提着剑,疾步来到丁原的大帐。
丁原正在看书。
好像他无时不刻都在看书。
吕布也懒得想身为武将的丁原,在别人吃饭的时候为何会在看书,长剑一荡,当胸便刺。
“老贼,我岂能久居你之下,看剑!”
丁原大惊,起身跳开,慌而问道:
“奉先何故变心?”
回答他的,是一剑快过一剑。
丁原左支右拙,险象环生,他哪里是吕布的对手,不两合,便被逼迫到了角落里。
退无可退。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众多兵士闻讯赶来,见主帅和第一勇士打起来,所有人都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该帮谁?他们不知道。
其实他们是倾向于帮丁原的,但是吕布有点猛……他们感觉打不太过。
正踌躇间,速该的声音隔着几百步的距离,如雷鸣般传过来:
“呔!吕布匹夫,休伤我主!”
闻听此言,吕布眼珠子一红,刷的一剑,结果了丁原的性命。
正要砍下头颅扬长而去,速该已经杀到跟前,手持黑刀当头劈下。
两人旋即恶斗起来,霎时飞沙走石,声势骇人。
大帐周围,闻讯赶来看热闹的士兵越聚集越多,很快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众人伸长脖颈,对吕布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他杀了丁将军。”
“他为什么杀丁将军?”
“不知道,他杀了丁将军……”
“丁将军是他义父啊,他怎么下得去手?”
“不知道,他一剑把丁将军给咔嚓了……”
吕布看了一眼围在圈子最外面的几百个亲兵,心知此地不可久留。
众人此刻惧于他往日威严,故而观望,等他们反应过来,自己怕是很难脱身了。
思及此处,吕布也不恋战,边打边往大营之外退去。
转眼两人激斗三百回合有余。
速该犹如发狂疯牛,甩刀一阵猛攻,吕布握剑从容应对,似游刃有余。
又斗片刻,吕布一剑荡开黑刀,横眉立目道:“今日且不与你计较,哼,我们走!”
说罢,便大摇大摆领着自己亲卫回营收拾东西去了。
速该领着一千丁原的亲卫,紧紧盯着吕布一举一动。
直到吕布带着几百亲兵消失在视线外,速该这才罢休,登高振臂喝道:
“诸位,我等受丁将军大恩,又俱是并州人氏,今吕布弑父反叛,致使我等群龙无首,我提议向朝廷请命,重归并州。”
众人稀稀拉拉回应道:“重归并州……”
速该又道:“上党太守张扬乃是我家公子好友,我们去投奔他,必然吃穿不愁。”
吃穿不愁?有这等好事?
这次众人的声音热烈了一点,“重回并州,投奔张扬……”
速该抛出最后一个利好:“诸位去了上党,还有粮饷可拿!”
这次所有人都动容了。
他们从军只是为了一口吃的,去上党当兵竟然还有粮饷可拿?
那必须要去!
在哪当兵不是当?
一个军候高声问道:“速将军,都有的吗?”
“都有的!”
人群沉默了一小会,似乎在消化这个消息的爆炸性。
旋即,震天的呼喝声响彻军营,
“回并州、去上党、拿粮饷!”
“回并州、去上党、拿粮饷……”
……
当程远志收到丁原身死、速该收拢了所有士兵的消息后,嘴巴都快笑歪了。
笑罢,转头看向身边的力二。
“把马牵来。”
力二领命,迅速牵来丑二。
程远志纵身一跃,稳稳落在马背上,疾驰而去……
速该在丁原大营中并没有等多久,就等来了程远志。
看着眼前这个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的壮汉,程远志忍不住捶了捶他浮夸的胸肌,半仰着头,目视着他双眼,赞道:
“小该,粗中有细,干的不错!”
速该挠了挠头,嘿嘿笑道:“俺都是按照大帅吩咐做的。”
程远志点点头,来到丁原的尸身旁,谓然叹道:
“马中赤兔人中布,手中画戟戳义父。
三姓家奴无恩义,犹如财狼难喂熟。
建阳含恨伏九泉,今日权且暂瞑目。
可笑董卓老匹夫,聪明终被聪明误。”
念罢,默哀了一会,程远志沉声道:
“传令,即刻起灵,运往北邙山上厚葬。”
………
董卓军营
吕布忐忑的立于帐下,心里极度郁闷。
约好了三天提丁原头颅、率众来投奔,结果花了半个月,只身来投不说,丁原的人头也没砍下来。
速该愣是没给他时间。
说实话,速该的武力值有些出乎他的预料了,吕布惊讶于好久没有见过如此勇猛的武将了。
居然和他大战了三百回合不分胜负。
虽然他没有认真打,但要知道,他自从军以来,能挡住他十招的人都几乎没碰到过,大多数都是抬手一戟、刺于马下。
譬如董卓前些天派出来那二十八个武将。
不同于吕布的忐忑纠结,董卓整个人都被巨大的喜悦给填满了。
表情已经彻底失去管控。
“哈哈哈……无妨,无妨,老夫今得奉先,犹如久旱逢甘霖,困龙入大海,又如鱼得水、虎添翼,啊哈哈哈……”
“哈哈哈……”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想到吕布的惊人武力值,董卓就笑得更狂放了,觉得之前在洛阳城中丢掉的脸面,可以双倍拿回来。
或者四倍……
毕竟吕布的武力在大汉已经捅破天了,有这样的猛将在侧,他想废谁就废谁,想立谁就立谁!
谁敢说个不字就弄死谁!
此时此刻,董卓老怀大慰,满眼都是吕布孔武有力的身体。
至于逃走的大功臣李肃……
他压根就没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