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南北两军离开会盟驻地。
兵出营的当天,龙旗卷、马长嘶、长枪如林、旌旗蔽天日。
南军雄壮、北军威猛。
众诸侯遥望着两军军势,心下凛然,只觉两军如猛虎下山,雄鹰巡天。
完全不似他们麾下的部队,一盘散沙、绵羊一般。
无论是张扬打头的北军,还是孙坚带领的南军,都有一股子身经百战的凶悍气息。
令人心头震撼!
众诸侯都意识到,分兵三路后,接下来基本上就是各自为战了。
联盟将散!
……
震天马蹄声中,乌泱泱的并州狼骑缓缓起速,排列有序的向北疾驰而去。
虽然不是第一次带这么多骑兵出行,但此情此景,程远志还是觉得豪情在胸,逸气凌云。
速该勒马立于道左,等程远志来到,拢马跟上行列,转头说道:
“大帅,张太守已经安排好渡河船只,前队此时已过黄河。”
感受着上党骑兵的喜人变化,程远志颌首“嗯”了一声,满心欣慰。
张扬上午先行一步出发,中午就率众过了河,看其兵势迅捷如风,深得骑兵精髓。
看来这几年他的功夫没白费,劲旅已练成。
不过这其中大半功劳应该归咎于张辽等人。
自从上党郡组建了三万骑兵以来,程远志前后往里面搭了几十万两银子。
骑兵不像步兵,步兵只要长期吃饱饭,再以高强度训练辅之,寻常青壮,大都能练成劲卒。
骑兵的组件除了人、还有马。
哪怕再强壮的步兵,想成为一名合格的骑兵,都要花费无数时间和精力!
一支精锐骑兵的要素,一方面需要日日勤练,做到人马合一,军列合一,如臂使指;另一方面,却是需要经过战场血与火的洗礼!
当然,如果有名将带头训练,同等条件下,练成精锐骑兵的速度,是远高于普通将领带的兵。
如今张扬的手下人才济济,谋士有李肃;武将有穆顺、张辽、候谐、魏越、薛兰、李丰等人。
没错,就是李肃!
李肃逃离董卓后,就迅速投奔了张扬。不过他暂时还不清楚张扬背后的主公是谁。
行进中,程远志忽又想起一事,顿时担忧不已。
诸侯刚会盟时,蔡邕和袁隗还在洛阳城中,一为太傅、一为司空。
一开始,他俩坚信董卓不敢拿他们怎么样,所以就没有随程远志离开,只是让家眷和财产随行。
留条后路总是好的。
本来,洛阳北面有平、孟两个渡口,平时用来军马渡河或停靠大型商船,异常快捷方便。
可战事一开,渡口便被董卓派了军队掌控住。
好在只是一两个人过河,根本不用去到渡口那么大的场合,随便寻一处浅滩就可以。
程远志早就在黄河北岸非渡口处,留了几只小船,日夜等候。
但见南面有人来,就立即过河去接应。
此时,倒是不知道两个六十岁的老人逃出来没有。
诸侯会盟后,音讯虽未隔绝,河内却一直不曾有信来。
程远志沉吟着问:“两位大人可曾有音讯?”
速该摇了摇头,没吭声。
那就是没音讯了……
于是程远志就更担忧了,袁隗的生死,事关他谋划了很久的一场鹳雀在后、鲸吞冀州的大计,若此时便死了,会令他的计划效果折半。
折一大半!
他可没有袁绍那么高的名望啊……
………
且说当日,温明园议废立之事后,袁隗就察觉到了不对劲,想出城,却发现城门已经被董卓安排了重兵把守。
回到家里,袁隗坐卧不宁,总觉得两个侄儿要搞出一番动静。
能让他瞬间没命的大动静!
恰在此时,蔡邕派人来请,说有要事相商。
袁隗本不想去的,又见来人郑重其事,便按耐住烦躁,来到蔡家。
然后就被蔡邕拉住,禀退下人,从程远志家后院地道,逃出了城。
两个年已花甲的老头,相互扶持着,来到黄河南岸。
抬眼望去,山竦峙、水滔滔,既无船只也无樵。
我命休矣!
袁隗刚感叹了一句,就见河对面一小船激射而来。
恭敬接住两人,划船北去,直至河内郡治所怀县安顿。
一场有惊无险的死里逃生,令袁隗后怕不已的同时,想明白了许多事。
第一件事就是侄儿袁绍靠不住,那家伙是真虎啊!亲叔叔还在洛阳,就举兵伐董了?
真就不怕这把老骨头被董卓给拆了重新安装一遍?
虽然袁隗经常把“活够了”、“不怕死”挂在嘴边,但事情真轮到自己头上的时候,他还是觉得瞬间心寒如坠冰窟。
至于另一个侄儿袁术……害,不提也罢。
相比之下,反倒是程远志这个义子,做事缜密,对他有情有义。
无论董卓入城前还是入城后,都多次暗示他尽快撤离洛阳……
不是暗示,是明示!
可是当时他居然没有听进去这良善之言。
每想到这一茬,袁隗都觉得惭愧,活了六十多岁,看事情还没有义子透彻。
袁绍起兵后,以董卓的秉性,袁隗已经预见到自己的后果,必是一家老小被拿去祭旗!
两百多口人的性命……在两个侄儿眼里竟如此轻贱,一文不值……
袁隗就再次觉得自己六十多年白活了,哀莫大于心死。
第二件事就是河内人口好多!怕是百万都不止。
怀县城中,街上商铺林立,百姓如蚁,叫卖声络绎不绝,异常繁荣。令人有一种到了都城洛阳的错觉。
袁隗立即就意识到,河内是个存身好地,义子眼光不错,说不定真能成大事!
他知道河内一直都是好地方,昔日光武帝刘秀曾据河内而成帝业。但没想到河内郡的条件竟如此之好。
想来,应该是朱儁任职这几年治理的功劳。
………
程远志见到袁隗的时候,后者表面上已经从惊魂不定中恢复了正常,看过来的目光比以往亲和许多。
任谁发现两个亲侄儿大逆不道,义子却很孝顺的时候,心里都不会好受。
虽然袁隗很好的隐藏了那一抹失落,程远志还是很敏锐的察觉到了。
于是就安排蔡邕与袁隗相邻而居,另叫蔡琰早晚向后者问安,以公婆之礼待之。
袁隗逐渐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不过,经此一事,他的头上尽皆白发,腰佝偻了很多,时常咳咳不止。
好似对生命失去了欲望。
与之相反的是蔡邕,满面红光,仿佛寻到了人生新的方向,每天都干劲十足。
因为程远志把河内大小事务都交给了他,包括河内太守的官印。
蔡邕没想到,临老了,自己还能主政一地。
看看前些年刘宏是怎么使用他的,不是议郎就是御史!
何谓议郎、御史?
就是看什么不顺眼都可以说,只需动嘴皮子,其他任何实事都不用干,也没有任何实权!
这就是议郎、御史。
岂不知,他蔡邕并非只是有文采、精通音律,其他本事也是有很多的好吧!
另外,还一直都有个实干家的梦想。
所以说,知人善用是门很深的学问。
很显然,刘宏并不具备这个能力,从其任命何进为大将军就能看得出来。
德不配位的何进,不但直接葬送了何家全家,还断送了汉家江山,令朝廷与幼帝落入董卓之手。
何其可悲!
可悲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安顿好两个老人后,程远志命部队驻扎在孟津渡口北岸,与董卓军隔河相望。
同时,派出无数细作、间人,潜入南岸,在洛阳周边村落散布传言,说董卓军要挖坟掘墓,烧毁皇宫,迁移洛阳百万百姓去关中。
最最重要的是,董卓军不但烧杀抢掠,侮辱妇女,还生吃活人幼崽!
董卓军的凶残,百姓们早有体会,可他们世代居住于此,现在洛阳八关俱封,道路不通,他们又能往哪里迁移?
就在百姓们惶惶不可,感觉天塌了的时候,细作与间人们适时将河内郡的稳定繁荣稳定说给他们听。
并转告了程远志的话。
“河内欢迎你!”
另外,还教了他们一些如何偷渡黄河的办法。
具体方法就是:准备木筏、带好细软与妻儿,寻一河流平缓开阔处。
一、划筏而过。
二、游水而过。
因为已是初夏,河水不冷,所以是可以游过河的。
没想到这些方法竟然全被百姓们嫌弃了。
收到通知的百姓们,立即以家庭为单位,整个村、整个寨子的动身北上。
但并没有带笨重的木筏。
他们来到黄河南岸,寻一处河道仅有数丈、水流狭窄汹急处。先于南岸高地钉好绳索,使水性好的汉子背着绳索游过河,在对岸河滩上打下木桩,捆牢绳头,制作出一个简易高低滑索。
然后在绳索上抹上麻油,一个个坐在勾篮里,呲溜一下就滑了过来……
抹了油的绳索格外丝滑,毫无阻力。
而丝滑,在很多个场合都是无往不利,一滑到底。
更有甚者,一些艺高人胆大的青年们,从南岸高处,手举一根长杆,扎进河里,撑着杆子就飞了过来。
这一幕幕,令驻扎在黄河北岸的程远志与众多兵士,全都看傻了。
果然,百姓们才是智慧的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