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行到一半,程远志举杯对众人道:“幸得诸位全力辅佐,我方能扫清辽东,再复大汉疆土。”
众人齐声道:“全仗丞相勇武。”
程远志摆了摆手:“如今北境已平,江南四州仍不遵王命,我欲南征孙权,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说着,程远志的目光依次掠过众人,停在郭图身上。
郭图起身,拱手道:“丞相刚于辽东征战一年回邺,便又欲兴兵南下,此举颇为不妥。我北军没有水师,仅靠万余辽东降兵,恐非江东水军之敌手,不若暂时歇兵养民,训练水师,以待天时。”
这话说的没毛病,其中暗含“国虽大,好战必亡”的至理。
但程远志特意点郭图的名,并不是想听后者摆事实,讲道理的。
而是来跟他算账的!
作为阿古朵之死的始作俑者,郭图必须得接受应该有的惩罚。
程远志眉毛一竖,怒道:“你竟敢败我雅兴,阻挠朝廷南征大业?”
说话间,他的脸色比六月的天变得还快,瞬间便是黑如锅底,冷声道:“来人,将郭图拖下去,斩了!”
此言一出,宴会场上气氛瞬间凝固,欢乐的氛围一扫而空。
众文武条件反射般站起身,齐齐拱手道:
“丞相,今日乃是庆功喜宴,郭图直言无状,实属有罪,还请丞相饶恕他罢。”
程远志冷着脸,不容置疑的摆了摆手。
两个卫兵大踏步走过来,夹住大惊失神的郭图,拖将下去。
少顷,一个盖着人头的托盘被呈了上来。
郭图这就被砍了?!!
众人望着血淋淋的托盘,心下齐齐一凛。
这哪是庆功宴?这是秋后算账宴啊。
脑袋转得快的,已经意识到问题所在。
脑袋转得慢的,也都觉得今天气氛很反常,还是少说话、少喝酒、多吃菜比较好。
否则酒后失言,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程远志目光微动,落在荀彧身上,定定的望着他,温声道:“文若贵庚几何?”
荀彧躬身道:“禀丞相,四十有二。”
程远志叹道:“不知不觉,你也跟随我十年之久了。”
荀彧附和着感慨道:“犹记得当初丞相马踏中原,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程远志摆了摆手:“这些年,你任劳任怨,九州之丰有你之功,我当奏请陛下,升你为太尉,赏千金,以后,你就到许都去陪伴陛下吧。”
“谢丞相。”荀彧深深鞠了一躬,坦然离席而去。
一手漂亮的明升暗降,令在场众人心有戚戚。
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用说得那么直白。
若非荀彧那句“聚兵十万于柳城”,阿古朵一定不会冤死在公孙康之手。
程远志可以容忍麾下文武相互算计,小打小闹,却无法容忍这种严重拖后腿的行为。
阿古朵虽是东羌人,可做事一直尽心尽力,既不争权,也不拉帮结伙,这么好的臣下,居然被郭图和荀彧三言两语,就给算死了!
这如何能忍?
程远志暗叹一声,也怪自己当初麻痹大意,总觉得公孙康不敢冒着被灭国的风险杀使,因此没有细想荀彧和郭图的捧杀计。
当然,害死阿古朵的同谋者还有很多,当前在场的众文臣,起码有一半参与了那日吹捧阿古朵的行列。
他们应该是看郭图起了个头,抱着法不责众的心理起哄。
倒也没有必要继续深究下去。
处理完两人,程远志沉声唤道:“杨修何在?”
人群中,一个约莫三十岁的儒雅文士应声出列,拱手道:“丞相,杨修听命。”
“即日起,你为丞相府右主簿,与审配共同打理诸事。”
一听是“共同打理”,而不是“协同打理”,众人惊叹一片,纷纷用羡慕嫉妒恨的眼神望向杨修。
好小子,一下子就与审配肩并肩了。
由于天下大权尽在丞相,也就是程远志手里,是以,杨修名为丞相府右主簿,实际上行使的是相当于半个丞相的权力。
当然,另外半个丞相是审配。
杨修闻言大喜,连忙躬身领命。
早有眼色灵活的卫士,将荀彧的案几拖走,再将杨修的坐案从人群中搬出,搬到程远志的右侧,与左侧审配的位子相互对应。
杨修连连对众人抱拳,行到近前就坐,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微笑。
程远志摆手道:“诸公请坐。”
宴会继续,高坐上位的程远志一反常态,与众人就民生、赋税,诗词歌赋,乃至女人等话题谈笑风生。
一点儿南征的打算都没有。
于是众人就明白,感情丞相提出南征只是寻个借口,与郭图、荀彧算老账。并不是真的穷兵黩武,刚北征结束就要南征孙权。
酒席仍在继续,众人心头齐齐冒出来“伴君如伴虎”五个字,每个人的言行都谨慎了许多。
当然,春风得意的杨修和几大本就吃香的亲信不在此列。
郭嘉仍是放浪形骸,挽着袖子到处和人捧杯,与众文武打成一片。
审配谨慎的与每一个来敬酒的人捧杯共饮,礼节拉满。
沮授低调了很多,似乎没有以前那么拧巴了。
田丰自从监狱里放出来后,性格大变,愈发显得寡言少语,也已经很久没有顶撞过程远志。
程远志对此喜闻乐见。
……
却说另一边。
刘备跃马过溪,一时间如痴如醉,觉得自己有天命加身,心下暗想:“此马竟能跃阔涧而过,岂非天意!此兆莫非应我终将成就霸业?”
“可这天下十四州,九州有其主,属于我刘备的地盘在哪里呢?”
“总不会是交州吧?”
“如果是交州的话,那我可不愿意去!”
如此想着,刘备策马望南缓缓而行,不觉日将沉西。
正行间,忽见一牧童跨坐一头壮硕的黄牛背上,口吹短笛而来。
刘备叹道:“悠悠牧童,乐于田园,我不如也!”
遂立马于旁凝望。
牧童骑着牛行到跟前,瞪大眼珠子的望着刘备,问道:“将军是不是征东将军豫州牧刘备?”
刘备惊得差点没从马背上掉下来,“你这个乡下小童,如何知道我的名字?”
牧童笑嘻嘻道:“我本来不知,因我师父近日常说:不日有贵客,姓刘名玄德,身长七尺五,白马跃溪河,垂手过双膝,耳动目能及,眉长似远山,颌下有短须。今观将军模样,想必就是。”
闻言,刘备顾不得计较童谣里戏称他手长耳大的调侃,忙问道:“你师父是何人?”
牧童脆生生说道:“我师父复姓司马,名徽,字德操,颍川人也。道号水镜先生。”
水镜先生?
不认识!
刘备一怔:“你师父平素与谁为友?与谁来往?”
牧童道:“与襄阳庞德公、庞统为友,常有往来。”
庞德公?庞统?
又是两个不认识的。
刘备有点懵了,继续问道:“庞德公与庞统都是何人?”
牧童耐心答道:“是叔侄。庞德公字山民,长俺师父十岁;庞统字士元,少俺师父五岁。”
刘备打量四下,见冬春之际,田野间仍是郁郁葱葱,便问道:“你师父现在何处?”
牧童遥指前方:“前面林中,便是庄院。”
刘备恍然:“可否烦请你引我去拜见你师父。”
牧童应了声好,当先骑牛而去。
刘备于后跟上,暗暗惊奇黄牛之温顺,似可听懂人言;又暗叹牧童之聪慧,此庄园之隐蔽。
一时间念头急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