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程远志方晃着宿醉未消的脑袋醒来,便听到外间号角之声大震,不少人大声疾呼,乱作一团。
仔细一听,他们用得都是蛮族方言,急切间也听不真切,不过从他们语气间的慌张程度,程远志用脚趾头想想也知出了大事,心下登时无语至极。
新婚大喜,娇妻还原封未动,这是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娘的,能不能让人消停消停?!
阿月闻声而醒,与程远志盈盈对视一眼,目光里带着羞涩的笑意,丝毫不见慌张。
便在这时,阿虎慌张地闯将进来,大声道:“阿姐,姐夫,快往后山躲起来!”
程远志伸手向外一指,正色道:“阿虎,出了什么事了?”
阿虎支支吾吾道:“没……没什么事。”
听着外间远远传来的阵阵兵马骚动声,程远志没好气的瞥了一眼阿虎:“休要瞒我!听这喊杀声,是有兵马打过来了,究竟是何处兵马?”
阿虎看了看他,点了点头道:“是有兵马打过来了,统兵将领好像是吕蒙。”
程远志翻身而起,挥手道:“我去看看!”
阿虎忙劝阻道:“姐夫伤还未好,不宜操劳,还是和姐姐到后山躲一躲,这些事交给我们吧。”
程远志面色一沉,怒道:“胡闹!听其动静,来犯者少说也有上千人马,你如何能阻挡?”
其时他久居上位,气势在身,说出来的话自带一股子威严,令人不敢违逆。
阿虎骇得一怔:“姐夫,那怎么办?”
“好汉不吃眼前亏,先组织族人躲往后山,再做计议。”
阿虎领命而去。
阿月连忙起身,为自己和程远志穿好衣衫,扶着他出得屋来,顺着小路往后山去。
少顷,老族长随着慌乱的蛮族众人跑到后山上,聚集在一处,朝下面山寨里张望。
程远志手搭凉棚,遥遥看向山下那支人马,沉吟道:“这贼军来的好快!看来应该是为报仇而来。”
阿虎恨恨地说道:“不是的姐夫,上次前来攻打的那些兵马一个都没走脱,那将军和十几个随从不知道被谁杀了,丢在二十里外的山道上,痕迹已经被我们处理了。”
“哦?还有这等事?”
程远志讶然,顾不得想那领头将军被何人所杀,连忙问道:“那这支人马是来做什么的呢?”
老族长接过话头,道:“他们是来收人头税的。大人你有所不知,自从孙权占据了武陵之后,我们的族人每年都要上缴一石粮食,若是无粮,便以牲畜替代;若是延误不交,处罚翻倍。”
人头税?孙权搜刮民脂民膏这么狠么......程远志大吃一惊,问道:“那你们为何不反抗?”
老族长道:“怎不反抗?奈何我族人分布四地,难以形成合力,大王又对行军打仗之事一窍不通,不得已,只好被他们盘剥了。”
老族长指着山下道:“他们每次来都跟土匪一样,不光抢我们牛羊、粮食,还抢女人回去做丫鬟,抢男子回去当兵,做苦役。”
好家伙,吃相可真够难看的!
难怪原时空里,刘备只是随便派来一个使者,就说动了五溪蛮出兵共击孙权,感情根在这里。
孙权一定是把野蛮对付山越人的策略用在五溪蛮身上了……程远志恍然,心下愈发坚定了整合五溪蛮,给孙权狠狠一击的念头。
言语间,山下那支兵马已经冲进山寨,将能拿的东西搜刮了个干净,牵牛赶羊,扛着大包小包满载而归,并不往后山来自讨苦吃。
程远志仰头望天,叹了口气,问道:“老族长,山寨被洗劫一空,这几百号族人接下来岂不是要被饿死?”
老族长摆了摆手,当先朝后山背面行去:“大人请跟我来。”
一行人穿过山粱,来到山后一处背风向阳所在,两侧山岭高耸,中间是一个巨大的山洞,洞口处有十余名手持大刀的蛮族青年守候。
甫到洞口,老族长停住身形,解释道:“此地便是我族存粮之所,里面的粮食肉食,足够半月之用。”
很好,有备无患......程远志微微颌首,踮着脚入内查看一番,复又行出,沉声道:
“世间断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这样做非长久之计,老族长,我有一言,不知你肯听吗?”
老族长转过身来,恭敬地对程远志弯腰行了个礼,道:“还请大人救我族人,小老儿感激不尽。”
守住洞口的十余位蛮族青年也齐齐拱手抱拳,道:“请大人救我族人于水火之中!”
程远志点头道:“此地已不可久留,敌兵现在虽暂时退去,等到得知前番全军覆没之事。必定还会再来报复。事不宜迟,我们应立刻动身前往沙摩柯大王的领地,请求他主持公道。”
闻言,老族长登时有些犹豫。
阿虎在一旁解释道:“姐夫,不是我们不想去,而是沙摩柯大王的领地里已经住满了很多族人,一方山水是容不下这么多人的,人太多了,混杂在一起会发生瘟疫的。”
程远志摇了摇头,神色坚定:“纵是如此,也必须得去,只有整个蛮族抱成一团,才有可能击败孙权,将他赶出荆州。”
阿虎犹豫着问道:“姐夫,我们五溪蛮只有五万青壮,孙权却有几十万兵马,恐怕我们不是对手啊……”
“诶,此言差矣,你要知道,你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北方还有大魏百万大军为后援,西面的刘备也快要打过来了,更何况还有我,为你们出谋划策,区区孙权,又有何惧?”
话说到这个份上,众人也都知道,只有去和大王沙摩柯汇合,才能谋得一条生路。否则,这日子根本无法继续过下去。
老族长一声令下,蛮族人迅速动作起来,很好便收拾齐整,整装待发。
程远志接过阿月手中的马缰,翻身上马,带着众人,从另一个方向下山而去。
离开山寨约莫有十多里地,忽见前方不远处有一彪人马缓缓迎了过来。
看队伍长度,估摸着约有一、二千人,为首一人相貌雄厉,碧眼突出,使一个铁蒺藜骨朵,腰带两张弓,骑着一头斑斓猛虎,显得威风抖擞。
少顷,两队人马当头遇上,程远志远远停下,蹙眉问道:“来者可是沙摩柯大王?”
不及对方回话,阿虎便在一旁连忙小声说了句“是”。
沙摩柯策骑着老虎,缓缓停于道中,双目若电在程远志身上转了两转,大声喝道:“你并非我族人,且报上名来!”
这句话是用蛮族方言问的,好在程远志来此有些时日,勉强能够听懂,遂拱手道:
“大魏特使镇南将军襄阳太守博陵候崔志,见过大王!”
闻言,沙摩柯一怔,脑袋有点懵,连忙侧过头去,向身边一位狗头军师模样的人悄声问道:“你听清了吗,这家伙什么来路?”
狗头军师摇了摇头:“大王,名字太长了,他说的汉话,我也没记住。”
沙摩柯转过头来,横眉立目,瞪了程远志一眼,用生硬的汉话冷声问道:“本大王记不得那么多名字,你就说你是谁,来此做甚?”
程远志心道:“得,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了,看来我还的从长计议,一步一步引导沙摩柯联合部众,共击孙权。”
思及此处,便对沙摩柯说道:“大魏使者崔志,见过大王!”
这次沙摩柯听懂了,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下,高声问道:“使者远来,所为何事啊?”
此刻,沙摩柯已经答应了与刘备联合,有了刘备撑腰,底气很足。不管是孙权的使者还是大魏使者,这会他都敢于昂首挺胸,理直气壮面对。
若是搁在以前,他是万万不敢的。
以前在孙权的使者面前,他怂的像一只温顺猫咪,予取予求。
一听沙摩柯的口气,程远志就知道,自己的计划还要再改一改。
锦上添花,远不如雪中送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