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枫琉坐在会客厅喝着学礼俸上来的茶,嘴里嘟囔着,渊镜院的茶水还没有他院子的茶好喝。要知道,娄氏就算在嚣张跋扈无人,却一心想着要养坏晏枫琉,所以家中只要有好了,都是宴老夫人跟晏父那里先一份,然后是宴洵都,再是她的儿女。
他吧咂喝着他不太满意的茶水,耳边传来宴洵都哄斯于的声音,“对不起嘛。刚才是我说话太重,惹你生气了。”
“奴婢哪敢生气,您可是奴婢的主子。”斯于说着谦卑的话,但话语中全是鼻音。谁听不出她那浓浓的火药味。
宁璨眉头一皱,抬头却见晏枫琉坐在那里,笑得其仰八叉地看着她。“大哥,你喝酒了。”
晏枫琉摸了摸自己的脸,“有那么明显。斯于这丫头的性子,都让你给宠坏了。”
“我乐意。”宁璨在茶几边坐下。殊不知晏枫琉来这里做什么,宁璨能采取的策略唯有,敌不动,我不动。其实也没有什么策略可言。
晏枫琉从宴洵都的脸上读解出“探究”,“防备”等关键字。他苦笑一声,“其实你不用露出那种神情。我今日来,是为了恭喜你。”
“你有那么好心吗?”斯于不小心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忙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唇角。
“我确实没有那么好心过。”晏枫琉并没有生气,眼中的光芒变得有些耐人寻味。“宴洵都你知道吗?自你春闱高中以后,那些像我道喜的声音就从未间断过。无论我走到哪里,谁都忍不住借由你来调侃我。你觉得我会开心吗?”
“那你开心吗?”宁璨不知是故意,还是无心的,居然顺着晏枫琉的话问出这个雷区般的问题。
“你觉得我开心吗?”晏枫琉冷着眼反问回去。
“我以为你会生气。”宁璨纳闷,如今的晏枫琉已经超出宴洵都记忆中的样子。不知从什么时候,眼前的少年尽管醉醺醺模样,但眼底清明透彻,就好像恍然间长大,看透了很多东西。
晏枫琉顿时像泄了气的气球,“确实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以为我会生气。但拿你跟宴子平相比。那小子如果中了举人,我一定拿板砖去他的院门守他。见一次拍一次。像那种连秀才都是花钱买的人,会考中举人才怪。”
“呵呵。”宁璨呵呵笑两声,“晏枫琉,在我的认知你,你的脑子本来就不好。难道你受到高人的启发,学会了什么新点子,准备整我。”
“本公子就知道你会这样说。算了,像你们这种凡人是了解不了我的。走了。”晏枫琉正准备站起,忽然将手里的酒壶往桌上一放,指着酒壶,“这酒可是很难买的。你留着慢慢喝,归西了别怨我。”
宁璨看着晏枫琉离去的背影,无奈地摇头,“他这嘴一定是隔夜的尿壶,散发出的那股浓浓的尿骚味。”
斯于“噗”地笑出声,“你们文人骂的话,形容得可真够贴切的。”
“那我是老师教得好。如果是让我老师骂,他准骂得更加高深莫测得很,连你也听不出他在骂人,还以为在夸人。”宁璨还蛮佩服古代人对遣词用句的使用的高深莫测之处。
“真的。公子您说来听听。”斯于好奇得,眼睛睁得老大。
宁璨轻咳两声,“我想想。”她思索了一会,桃花瞳一亮,“有了。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相鼠有齿,人而无止。人而无止,不死何俟!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斯于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就像在听天书一样,“公子,您说什么?什么鼠不鼠的,奴婢一句也听不懂。”
“这是出自诗经,《相鼠》。讲的是,黄鼠都有皮,人怎么能不要脸呢。人要是不要脸,还不如死了算了。黄鼠还有牙齿,人怎么能没有道德,人如果没有道德不如死了算了。黄鼠还有肢体,人怎么能不懂礼仪,人不懂礼仪还不如死了算了。”
斯于听得啧啧称奇,“太狠了。谁说我们这些不认识字的人骂人难听,我就要跟他们急。像你们这些读书人,骂人才狠呢。太可怕了!”
学礼远远的听到斯于的声音,好奇地走过来看,忙问道,“斯于姑娘,什么东西太可怕了?”他的潜台词是,我保护你!
“没什么。”斯于直接摊手,“公子,奴婢去为您拿早膳过来。今天早膳想吃点什么?”
“如果有红烧猪蹄,给我拿两斤过来。”宁璨说道。
斯于直接冷眼送给他,“嗯,清粥一份,了解了。”说完小细腰一扭,就走了。
学礼摸着脑袋蒙了,“公子,小人记得您不是这样说的。她是如何理解的。”
宁璨摇头,“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理解的。我想吃红烧猪蹄的心,是真的。”
学礼抽了抽嘴角,“公子别闹。其实清粥也是蛮好喝的。”
“好喝,你来喝。”反正宁璨就是不厌烦吃那个,想缓缓油腻的口味。
“不了。小人作为奴才,怎么可以跟公子您喝一样的。我还是吃饭配红烧肉。”学礼颇有几分敬重上司之意。
宁璨闻言无奈地说道,“君子何尝去小人,小人如草去还生。但令鼓舞心归化,不必区区务力争。”出自宋朝邵雍的《小人吟》。意思是,君子为什么要和小人过不去呢?小人就像野草一样,去除了又会出现。只能自己勉励自己不必为区区小人去争斗什么。
学礼瞬间傻眼了,“公子您说什么了。小人好像听见你说君子,小人。”
宁璨万分满意地点头,“你都自己承认了,我还计较些什么。”
学礼吃惊地歪着脖子,“我都说了些什么了我?”就连他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了。
斯于端着早膳回来,看到学礼一脸失魂落魄的发呆样,好奇地问,“公子呢?你在这里做什么?”
学礼摇头,“我感觉刚刚公子骂我了。但是我又听不懂公子骂我什么。那种感觉真的很痛心。”他第一次领悟到,书到用时方恨少,学富五车不为多。知道是知道,但学礼却一句也说不出,难受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