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辛茉当然明白自己祖父的意思,普通百姓间的亲情尚且复杂,更别提权利争斗不息的皇室了。
沈辛茉从沈尚书的房间出来之后,在廊下坐了许久,一直到感觉周身冷起来,这才回了自己房间。
翌日,再去到书局,她和秦晔竟都不约而同并未再提起此事。
而这时间秦晔的手下已经查到了那对玉盏的来历。
“那只玉盏是出自希风名匠展孟河之手。”
希风?就是跟大晟相邻的那个希风国?
“展孟河是希风有名的琢玉匠人,那对玉盏是他临死之前耗尽所有心力所作。据说,那是在他得知自己身患不治之症之后,才下决心要做那样一对能让举世震惊的玉盏。”
“一对?是一对?”沈辛茉震惊地看着秦晔。
“是,原本那玉盏是一对的。不过听说那对玉盏制成之后,并没有几个人见过,因为玉盏制成之后,那展孟河就耗尽心力而死,那对玉盏作为他的陪葬,与他一起同埋坟墓之中。不过这传言并不可信,也许是因为展孟河的家人怕有心之人对那对玉盏起觊觎之心,所以才故意放出那样的假消息来,其实那对玉盏根本就没有跟展孟河一起下葬。”
毕竟那是展孟河耗尽心力所制,是他生前最后一件遗作,展孟河也不希望它们就这样跟自己一起永埋土中吧?
只是秦晔的属下再打听不到那玉盏的下落了。毕竟那里是希风,不是大晟,秦晔在那边打探消息,自然不能跟在希风一样处处如鱼得水。
所以虽然打听到那玉盏的来历,可秦晔还是不知道将那玉盏送给沈辛茉的男人究竟是谁。
而沈辛茉此时却只呆愣地站在那里,原以为那不过是一场梦,可……那玉盏真的是一对,也许……那根本不不止是梦而已,真的有一个男人将另外一只玉盏给摔碎了。那把这只玉盏送来给自己的,会不会是他呢?
可是他到底是谁?自己到底是怎么跟他扯上关系的?
“想什么呢?”见沈辛茉只愣愣地站在那里不说话,秦晔不由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沈辛茉回过神来,“就是在想,那个将玉盏送来给我的人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将这东西给我,却又不肯现身。”
“你先别担心,我会派人接着去查,总是能查出来的。”虽然自己的手下在希风查探消息颇为受限,但时间久一点,总是能查到点有用的东西的。
沈辛茉此时根本无心说什么,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这件事哽在沈辛茉的心头,总觉得很是不安。这个时候她无比希望自己能恢复记忆,若是自己能想起来往事,是不是就能记起那个男人究竟是谁了?
这日是沈辛茉的沐休之日,在床上赖到很晚,起床之后,干脆直接吃了午饭。今日阳光晴好,沈辛茉站在窗前临帖,渐渐地便入了神,专注于眼前的字帖之上。
一行临完,她只觉得喉咙有些发干,下意识张口便道:“锦如,给我倒杯茶来。”
听闻她这话,在房中候着的绿芙和白芷都是一愣,绿芙半晌没说话,还是白芷先回了神,下意识地问道:“小姐,锦如是谁?”
沈辛茉闻言也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方才的确是唤了一声锦如,不由微微皱了下眉头,“我也不知道,就是脱口而出……我们府里以前有名唤‘锦如’的婢女吗?”
白芷摇了摇头,“奴婢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旋即又看向绿芙,“绿芙姐姐有印象吗?”
绿芙亦是微微摇头,“不记得了,许是之前有过这么一个人吧。”
沈辛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淡淡道:“那可能是我一时失神胡乱叫了一下。”
但这件事沈辛茉可并未全然没放在心上,当天吃过晚饭之后,她就特意找沈夫人问了家中是否曾经有一个名唤‘锦如’的婢女。毕竟沈夫人在沈家呆了几十年了,家中婢女也都是由她调动,她应该是最清楚。
沈夫人虽不喜欢沈辛茉,但面上倒也客气,况且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想了许久之后,摇了摇头,“应该是没有。不过我也不敢确定,毕竟家中这么多婢女,来来去去的,我也不可能全知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只是好像突然想到了以前的一些事情,所以问一问。这样吧,我叫管事妈妈去给你查一查,明天给你个准信儿。”
她实在不明白这个沈辛茉又发什么疯,非要去询问一个婢女,但如今这沈辛茉可是老爷子的心头肉,她也不敢怠慢。还果真吩咐自己手底下的妈妈去帮沈辛茉查了一下这些年来府中婢女的名录,确认府里并未有一个名唤‘锦如’的婢女。
沈辛茉得到消息之后,更是满心的疑问,若是府里没有这样一个婢女,那自己口中唤的‘锦如’究竟是谁?
但不管‘锦如’是谁,绿芙肯定是藏了什么秘密。
“绿芙最近还是没什么异动吗?”
白芷摇了摇头,“没有,还是跟以前一样,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平时也不出门。”
“对了,小姐,有件事我之前觉得没什么,但现在想起来,好像有些不大对劲。”
“什么事儿?”
“就是之前小姐染了风寒,在家休养的时候,也说过类似的胡话。”当时只以为是小姐烧糊涂了,但再联想如今小姐脱口而出的‘锦如’这个名字,白芷觉得也许当时小姐说的那句话并非是没有意义。
沈辛茉忙问道:“我当时说了什么?”
“好像是让谁看一下一月份的账本,还让人去什么李家要账。我当时听了就觉得奇怪,当时已经是九月份了,怎么还要看一月份的账本,要账是怎么回事儿,我也弄不明白,所以就问了绿芙姐姐。”
“那她是怎么说的?”
“她说,是小姐烧糊涂了,胡言乱语而已。我当时也觉得是这样,所以没放在心上。”
账本?李家?莫名其妙出现的男人送自己的玉盏?锦如?
这些事情之间肯定有什么联系。
沈辛茉在房间里来回踱了几步,然后突然停下来看向白芷,“你觉得我还是你家原来的小姐吗?”
白芷被她的话给吓了一跳,“小姐……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抛却这张脸之外,你觉得我跟原来的沈辛茉有任何的相似之处吗?”
她刚回到沈府的时候,也怀疑过自己究竟是不是原来的沈辛茉,毕竟失忆后的自己跟以前差太多了。但是渐渐的,她把这种怀疑给放下了,因为无论是从笔迹、容貌,还是祖父对自己的疼爱来看,自己应该都是沈辛茉无疑。
容貌是可以伪造,但绝不可能伪造得如此天衣无缝,自己的脸上一点儿动过的痕迹都没有,而且自己跟沈家人朝夕相处,他们也从未怀疑过自己并非是沈辛茉。
更何况,如果自己不是原来的沈辛茉,那原来的沈辛茉去了哪里?为什么过了这么久都没有出现?
但是如今这接二连三的事情,让她又重新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了怀疑。梦中的情节,很有可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不然自己不可能会知道那玉盏还有另外一只。‘锦如’……也许是确有其人,至于绿芙……她的表现也很可疑,她可是沈辛茉的贴身侍女,沈辛茉离京的这段时间,一只都是她伺候左右,若自己果真不是以前的沈辛茉了,她肯定是最清楚内情的。
沈辛茉本来是想着自己先在暗处盯着,免得打草惊蛇,可是眼下,她觉得自己有些没耐心了。
而此时白芷被沈辛茉的话吓得不轻,她这段时间一直听沈辛茉的吩咐,暗中盯着绿芙,可她却没想到沈辛茉心中竟是有这样的怀疑。
“是,没什么相似之处,可……小姐的这张脸是骗不了人的啊。”
是啊,自己的这张脸,这张脸是不可能作假的,那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白芷,你先跟我说说,我跟原来的沈辛茉究竟都有哪些不同。”
白芷脱口便道:“小姐的性子跟以前大不一样了。以前的小姐……容易冲动,一点点小事都能轻易被激怒,如今的小姐沉稳多了,性子也温和了不少。以前的小姐顶不喜欢在书局做事,若是五殿下不在书局,小姐肯定在书局呆不了片刻的。”
“那琐事方面呢?比如寻常的喜好都有什么不同?”
“以前的小姐喝茶的时候喜欢在里面加些香料,如今的小姐不喜欢。以前小姐不喜欢看书,也不喜欢吃糖,可是如今的小姐却很喜欢……”
这么一通说下来,就连白芷也觉得以前的小姐跟现在的小姐根本就是两个人,她越是往下说就越是觉得心惊……
难道眼前的小姐真的不是以前的小姐了?那她会是谁?
见白芷停住不再往下说,沈辛茉转而问她,“绿芙的家中还有什么人?”
“绿芙的家中……她的父母,还有两个弟弟。”
“好,我知道了,你继续盯着她。”
“是,奴婢知道了。”
“若我不是你以前的那个小姐了,你还愿意帮我做事吗?”
白芷立刻点了点头,“愿意。”相比较以前的小姐,她还是更喜欢现在的这个小姐。
绿芙这几日内心挣扎得厉害,手里的那包药捏了又捏,终于才下定决心。
小火炉上的水沸开了,绿芙将茶水沏好,谨慎地四下看了看,这才欲将手里的药粉撒进杯中,也许是因为紧张,一双手都在抖。
这个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在门外唤她,“绿芙姐姐,小姐要的茶水好了吗?”这声音听着已经是近在门口了,绿芙慌乱之下,忙将手中的药包胡乱一捏,重新塞进了袖中。
口中一迭声应道:“好了,好了。”
话音还未落下,白芷就已经推门而入,笑着道:“绿芙姐姐怎么沏个茶还把门给关上啊。”
绿芙本来就心虚,听得白芷这样问,不由沉了脸,“在这个院子里可还轮不到你来管我,不把门关上,冷风岂不是都吹进来了?你想让小姐喝冷茶不成?”
白芷赔着一笑,“是我考虑不周,还是姐姐想得周到。”
“赶紧走吧,把茶给小姐送去。”
白芷随着绿芙往外走,但是在转身之际,却特意往地上瞥了一眼……
方才绿芙在慌乱之间,将药粉弄洒到了地上一些。白芷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跟着绿芙一起走了出去。
沈辛茉听闻白芷的禀报之后,心中明白,这是绿芙开始沉不住气了,以前她一直按兵不动,自己找白芷看着她许久,都不见她有什么异动,而她如今突然动手,想必是有些原因的……
而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想来就是迫得她不得不抓紧动手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