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叶未央的母亲赶到了。
白欢喜是没有母亲的,只能看着。
叶未央的母亲原本是很漂亮的女人,但是被生活折腾成刻薄的中年妇女,只叫人看见便不想与她相处,因为不定什么时候她就能说出扎心的话来,让人难受得很。
她就是个市井泼妇,只求自己过得痛快,从来不管他人怎么样。
女人扫视了一眼在场的两个人和两具尸体,一言不发,开始处理后事来。
叶未央手足无措的跟在她后面,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女人也没有对她讲一句话,于是只好一路沉默跟随。
白欢喜则机灵的跟在女人身后学着处理事情。
有什么法子呢?她只有自己,不论什么都是自己处理,她没有人可以依靠,她也不习惯向他人求助。
有什么好求助的,至多花点儿时间罢了,有求人的时间,还不如自己解决得了。
等将一系列事情都处理完了之后,女人才看向她们。
女人面无惧色,高声骂道:“别跟着我了,快滚,就是你爸撞了他吧,快滚回去待着吧,我会请律师追究你们责任的。”
“妈!”
叶未央没想到自己妈妈开口第一句就是这个,她想要阻拦,她答应过白欢喜不让自己的妈妈追究这件事,过去就过去了。
她知道赔偿金应该有好些钱,但是……那无疑会让白欢喜陷入地狱。
白欢喜家中也不富裕,她爸还死了,如果再让她出一笔钱,那么白欢喜此后的人生再难有变数——她将永远生活在社会底层,无法改变。背负债务,艰难过活。
死者长已矣。
生着还要活下去。
叶未央不想白欢喜变成那样,大抵因为她们太像,所以她见不得白欢喜的结局太悲。
何况,她家是有些存款的,足够供她读书了。
她觉得白欢喜总有一天会发达的,如白欢喜这等人,今日的恩典,他时他日,她自然会报答。
她想要朋友,一个亲近的朋友,和罗洛不同的朋友——总有些朋友,明明很亲近,却因为所处环境不同而无法感同身受,只能高高在上的毫不痛苦的看着。
她想要个能说心里话的朋友啊。
她为自己考虑。
女人却不觉得有什么好考虑的,大声道:“不要叫我妈,我和你爸早就离婚了,你被判给了他,我不是你妈!你妈是外面的那群人,可千万别喊我,我承受不起。我只有一个孩子,那就是你弟。”
这个消息对叶未央来说不亚于五雷轰顶,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原来早就成了一个单亲家庭的孩子。
他们离婚没有给她说过。
她什么都不知道,自然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婚的,反正那个男人一直没有提过,而这个女人一直在老家照看弟弟,很久很久没有来看她了,大抵已经过去十多年了,她现在才想起来,竟然有种隔世的感觉。
原来……
原来她那么早就被抛弃了呀。
她真觉得自己之前觉着自己还有母亲,并为此稍微在白欢喜面前有些自得的举动感到可笑,真是可笑之极!
她就是个傻逼!
女人根本不在乎还一旁看的白欢喜,而是不耐烦道:“那男人给你留了多少钱,拿出来吧!我儿子还要上学呢,正需要钱。反正你也大了,可以自己挣钱,他还小,我又是一个女人能找到什么工作?原来是你爸给我们提供生活费和我儿子的学费,现在你爸死了,这任务就落在你身上了。”
她说话说的过激了,说得太狠,一点儿也不想对自己女儿说的。
然而叶未央却没有丝毫反应,她仿佛陷入了某种状态,对外界没有任何感觉,失去了感知。
白欢喜在一旁看着,心中生出两分荒谬来,多荒谬啊,原来有些人,有了父母跟没有父母是一样的。
她啊,都不知道怎么想。
罢了罢了,各人各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
她默然不语,只是看着眼前一切。
好在,叶未央并没有失去感知,她只是被打击过大,而陷入了沉思中,一时间难以有所反应罢了。
她这才明白,为什么那个男人临死的时候再三提出一定要自己将一部分钱收起来,不要这个女人要钱就给。
原来他早就想到这个女人会说出这样的话,说出这样的事。但他自己也不知道从何说起,索性只教她如何应付,而不说那些的。
叶未央真的觉得挺可笑,为什么不说呢?都快死了,为什么不说呢。还在害怕什么呢?
她那会儿还天真的觉得,即便她和女人很久不见面,即便女人不喜欢她,十分重男轻女,但不至于对她这个样子,原来还是太天真了。
原来她也有这般天真的时候啊。
叶未央在很多年后想起今天的事情,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可笑的很。
但她是真心的原谅了那个青涩的自己,彼时彼刻,她还没有经历太多事情,即便性格坚强,但一旦遇上重大的事情就被吓到了。
如果是后来的她遇到今天的事情,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表现。
只是她依旧对于自己不能为白欢喜免去负债而叹息,她们当年都是孩子,有很多事是做不到的。也不会想到怎么做。
是的,当初就只有十六七岁的叶未央,你不能指望她能做的有多完美,哪怕她心理比一般人要强大得多。
女人掏出一个红色的钱包,那钱包本来是暗红色的,但是因为使用时间太久了,斑驳而破旧,带着贫穷的记号。
她将钱包里夹的那张全家福扔在她面前,那张已经有些破旧的全家福上有四个人。
那是很久以前拍的了,那个时候,男人还很消瘦,虽然面无表情,但是看上去却很是温和,看起来还算是一个好父亲;女人微微笑着,眼中有着慈爱,她怀里抱着一个婴儿;婴儿懵懵懂懂的眼神透露着天真。而男人手中牵着一个小女孩,小女孩在镜头前流露着羞涩的笑。
一家人看起来虽然不算太过亲近,但也算一派和睦。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就这样渐行渐远了。
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