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瞬间,我在想,是不是因为他看出了我的肢体僵硬,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他不是急色的人,他做什么事都是有条不紊,胜券在握,又足够宽厚。
如他这样的老男人,除却年纪大点儿,没什么不好。也正是因为年纪大了,阅历摆着,才会有这样得体的气质。
气质这玩意儿说不清道不明的,却真实存在,需要花大时间才培养的出来。
如此看来,年纪大非但不是他的缺点,反而成了他的优点。
不愧是顾先生。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我不知道顾先生怎么会这么选,纵然我有再多看似合理的猜测,到底也只是猜测而已。
我发觉他虽不是完全不可控的人,但他在每一件事中所做的选择,都是一般人做出选择的最低概率。就如同,我估摸着他有可能不会同我发生什么,然而我将其套在任何男人身上,发生概率都极低,面对到嘴的肉,有几个不会下口的呢?偏生他就不下口。
顾长生,顾先生,奇奇怪怪的,让人安心又不安。
虽然一切尚在掌握中,然而,同厌恶人的亲近一样,我亦厌恶着一切不在掌握中的无力感。
甚至因为这一丝无力感,我在心里东想西想下,生出了恐惧感。
我开着灯,这才肯睡过去,谁叫光明可以驱散人在黑暗中的恐惧呢。
我得承认,顾先生是一个很大方且不可捉摸的人,说他大方是因卡里的钱不少,并且在第二天就派来了一个自称赵妈的中年妇女为我收拾琐碎的家务,赵妈好像是顾家的老人,做事麻溜,不爱说话。
正好,我也不喜欢谁一直在我耳边聒噪。
我嫌烦哩。
至于他自己,则在那天过后再也没出现过,我一度怀疑他是不是忘了我,这样也好,只要他每月按时往卡上打钱,我还有什么不满足?
做人情妇不就是这样吗?空着大把大把时间,等着金主大驾光临。
就这样过了两个月,除了住的地方不同外,生活跟以前没什么差别,我得感谢他,因为他,我家的日子好过不少——我这种女人,没什么爱好,也就偶尔买书罢了,余下得到的钱每月转一半给妈。
我挺无所谓的。
妈为我付出过,有恩情在。作为子女,赡养父母很正常,这是责任。
又有恩情又有责任,我给她钱又如何?就当还了恩情与责任。
我本大二学生,虽做人情妇了,学还是要上的。
我既不可能一辈子做他情妇,也不可能嫁给他,那么学历仍旧可以成为我的底气。我若半途辍学,那么我的学历就只是高中毕业……还是算了吧,大二都结束了,至多再费两年时间,就可以拿到毕业证了,我何必放弃呢?
每天安安分分的上学,独来独往,虽然顾先生没有明说,但是以我自己的性格,也并不喜欢跟人有太多的交流。
每每想到于此,我总在想,顾先生到底那脑子里面在想什么,怎么会看中我这样怎么不好相处的人呢?
大抵是有钱人,口味独特吧。
我也闹不明白。
我原本以为,大三的生活跟以前没什么区别,我都尽力的缩小了与他人相处的圈子,还能有什么事情找上我呢?
我却忘了顾茔那个意外。
那天已是开学的第二个星期,一切已步入正轨,我在进校门的那刻看见他,他正在和顾茔聊天。
我本想假装没看见他就这样走过去,没料顾茔眼睛特别尖,她大声喊我名字,迫得我不得不过去。
她见我过来一把搂住我,对顾先生一脸严肃道:“这是我喜欢的人,别逼我去见什么赵家公子王家少爷的,我可不是让你养来赚钱的小鸡仔儿。”
他冷着脸,重复了一遍:“喜欢的人。”
枉我向她使眼色,顾茔那女人不愧是由来天真的货色,她才不管我使眼色使到快要翻白眼的眼神,毫不迟疑的点头。
好气哦。
可是我不能生气,我还得笑。
我笑容可掬的看着顾先生。
他严肃道:“行了,我和你喜欢的人说两句,你先去上课。”
他故意在喜欢的人上加了重音。
看来他积威甚重,顾茔连句反对的话都不敢说,只好可怜巴巴的看着我。
我还能怎么办?我还不是只能咬着牙点头。
顾茔呀,能耐没多大,惹祸的本事却不小。
她一步三回头的走了,路总有走完的一天,何况这里离校门实在是近的可以,她最终还是消失在视线里。
见她消失了,顾先生道:“喜欢的人,恩?”
明明脸色还是那个脸色,语调还是那个语调,但我就是能听出些调侃意味。
我木着脸道:“你明明知道的。”
他也不过多纠缠:“你和她关系看起来不错。”
这话既好回答又难回答,我只能模棱两可道:“顾茔的性格很容易就能跟别人处得不错。”
他点头承认:“除了你。”
我挺想问一问他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除了我?是说顾茔跟我之外的人都处得不错?还是借着这个机会嘲讽我?还是说我没办法像顾茔一样,跟每个人都相处的很好?
这些我都不明白,我本来应当问个清楚的,可最终并没有问。
我没有回答。
没有必要回答。
他停顿一下,咄咄逼人道:“你觉得顾茔如何?”
我引用了喜宝的一句话回答他:“好家庭的孩子多数天真得离谱的。”
这并不是因为我嫉妒顾茔这样的好家世,故意用有色眼镜去看她,而是因为顾茔的确天真得离谱。
我这人虽然不好相处,却不会与人为难,因为毫无必要。除非伤害和诋毁一个人能够给我带来巨大的利益,兴许我还会试一试,除此之外,为了些蝇头小利而去做那样的事情,我就不嫌麻烦吗?
我不过是实话实话。
顾先生微微低头看着我:“《喜宝》。”
“是的。”我微微睁圆了眼看着他,我本以为像他这样严谨的人是不会看爱情小说的,像他这样的人,难道不是应该随时随地都看着财经杂志,观察着世界经济的走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