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映桐睡到日上三竿才悠悠转醒,这一觉可谓是在西南睡得最沉的一次了。
院中安安静静,偶尔有搬动物什的声音传进来。
起身的时候皱了皱眉头,扶着腰慢慢下床穿衣梳头。
一开房门,和对面的同时打开房门的玉断魂对了一眼,尴尬地互相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还没到吃中午饭的时间,灶房里摆了一张小桌子和一对竹凳。
玉晴雪掀开蒸笼,一大片蒸腾的热气在灶房腾漫飘飞。
蒸笼里有两个白瓷盅,周围摆着一个个用荷叶包着蒸的糯米鸡。筚趣阁
荷叶清香和大米独有的香味飘进对坐的两个女人鼻尖,舒映桐性子冷,玉断魂性子傲,两人又是在这种情况下坐在一起。
实在没什么好聊的,总不能开心地交流导致她们晚起的原因吧。
玉晴雪这次随行主要负责玉断魂的饮食起居。
云断魂从小到大在日常生活上都有人服侍。
做圣女时虽是个傀儡没有自由,在衣食上还是很精细的。
出了苗疆又有曾掌柜留下的大笔钱财,果断买了侍女伺候。
拜了师门又是最受宠的关门弟子,自有杂役弟子打点生活。
后来自立门户收了徒弟,更用不上做哪些洗衣做饭的粗活。
所以,她就是那种自己做不出一个菜还对别人做的东西挑三拣四的人。
玉晴雪被蒸腾的热气熏得满头大汗,抬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用竹夹从蒸笼里拿出四个糯米鸡放在盘子里端到桌上。
转身又拿了布垫着,把两盅汤放在两人面前,细心地揭开盅盖。
做完这些,她盖上蒸笼熄了灶火,拿起一把大蒲扇站在玉断魂旁边一下一下地扇风。
舒映桐享受了一波顺带的凉风和吃食,拆了一个糯米鸡,微微扬起眉毛。
这个糯米鸡....
真的有鸡....
不得不说,江湖大佬的生活就是和普通人有区别,在这种土坯房也阻挡不了尽力精致的生活方式。
两人沉默地吃着错过饭点的早饭,谁也没起话头。
舒映桐发现玉断魂其实根本吃不下,即便糯米鸡做得软糯鲜香,山参野鸡汤醇香扑鼻。
对面女人每吃一口都像是在受刑而不是享受食物的美味。
舒映桐吃东西向来很快,吃完了瞟了一眼小口小口喝汤的玉断魂,“吃不下就不吃,何必为难自己。”
玉断魂没料到她会突然开口说话,怔愣了一下,放下汤匙抿嘴笑笑,“还未感谢贤伉俪对小女的救命之恩,日后有需要烟雨楼效力之处,尽管开口。”
看似简单的一句话,却是把整个烟雨楼都奉上了。
连玉晴雪都不由得顿住了摇扇的动作。
“阿七欠的人情自然要由她自己来还,扯不上烟雨楼。”舒映桐不咸不淡地回绝了这个承诺。
末了,她又补了两句:“阿七性子跳脱,为人率真洒脱,合我脾性。她有学医的天赋和热情,我夫君有意收她做徒弟。”
玉断魂手里的汤匙当的一声掉回瓷盅,起身时带动了小桌子,汤汁从盅里溅了出来。
“你们....你们不嫌她....”她喃喃自语,眼圈瞬间红了。
“江湖毒瘤?”舒映桐顺嘴接话,面上一片风轻云淡。
玉晴雪倒吸一口气,这景夫人…
真率直…
阿七在江湖上人送外号小魔星,但是在别人母亲面前好歹委婉一些些吧....
“她变成这样不都是因为你溺爱造成的?”舒映桐语不惊人死不休,继续说:“让她尝尝后果自负不就好了。”
小丫头的富养那真是全方位富养。
据说随手能掏出一堆金叶子,视金钱为粪土,挥金如土。
有心人就喜欢骗这种傻子的钱。
最近热衷于领着几个小豆丁上山采药跟回春堂弟子换钱,极有算术天赋,一文钱也要争个明明白白。
每天拎着自己的钱袋在一众小豆丁面前嘚瑟她的钱归自己支配。
可把那些没收自家孩子劳动所得的妇人们气得牙痒痒。
因为村里开始兴起小豆丁起义....
吃过、见过,跟谁都能自来熟,在她的概念里,完全没有陌生人这三个字。
小丫头不仅在金钱上富养,在思想上富养已经到了连天都敢捅一个窟窿的地步。
西南一行,小丫头变了不少,终于明白生命的可贵之处,不再是那个一个照面在嬉笑间毒死别人的莽撞丫头。
玉断魂站在那久久没有出声,被人这样点名道姓指摘,心中居然一点火气也没有。
从来没有人认真和她讨论过怎么教养孩子,她觉得自己做的都是对的。
她应该生气的,但是看见自己的女儿在这个农家小院被大家当成一个普通小孩对待,有村民家的孩子在门口吆喝着叫她出去玩。
这是她不曾给予过她的。
“多谢....”玉断魂攥紧手指,眼含泪花轻笑出声,“此后,阿七交给贤伉俪,我便放心了,还请护他周全。”
她总是忧心自己不久于人世之后,五个弟子能不能替她好好保护那个爱闯祸的丫头。
如果拜在清澜山庄门下,自然是极好的。
舒映桐偏头睨着她,“做梦没醒吧你,我们凭什么要帮你把女儿养大。自己的女儿自己养,我们那不缺熊孩子。”
她嫌弃地瞥了玉断魂一眼,“不过是收个徒弟而已,托孤犯不着。坐下,手伸出来。”
玉断魂被骂得发愣,一时间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笑,只能默默坐下来。
“不是我硬要赖上你们,只是我这做母亲的实在放心不下....不必费心了,我这副身子已是强弩之末。”
“你能闭嘴吗?”舒映桐不耐烦地瞪了她一眼,“看过病没有,懂不懂规矩。”
玉断魂清咳了一声,老老实实闭上嘴。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一种被骂还不敢回嘴的感受....
这个年轻夫人可真不把她放在眼里,可是又莫名让人觉得和她相处很轻松。
“还以为多大点事,就是虚了点,补一补就好了,死不了。”舒映桐收回手,不咸不淡地下了结论。
莎莎在她意识里呵呵一声,“那是虚吗?这人都快油尽灯枯了好不好,要不是有好药吊着续命,平民百姓早就去地府报道了。
舒映桐在意识里回她:“你不是有颗极品灵果?给她吃下去修复身体机能应该没问题吧?这人不能死,我留着她有用。”
云断魂和玉晴雪茫然地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眼中读到了同一种疑惑。
庸医吧....
“要不....再诊一次脉试试?”玉晴雪试探性地开口建议。
她不是希望舒映桐下病危定论,她是希望这位夫人不要随便给她师父不该有的希望。
因为,给了希望又不得不面对失望,比没有希望更难受。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师父多想活着,这样才能看着阿七长大....
“不必质疑我的医术。”舒映桐起身,想了一下,顺手带走了一个糯米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