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谨的到来在平安村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村人们站作一堆,对这个新上任的里正品头论足。
刘大娘咽了口唾沫,“大人莫不是神仙?长的可真好看。”
王氏托着下巴看着他,若有所思。
张婶会意,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啧啧嘴,“腰也好,李大人婚配否?有几房姬妾啊?”
李谨俊朗的脸上露出几分尴尬,“下官刚刚取士,未曾婚配,家贫如洗,更没有姬妾。”
村民们互相看了一眼,满意地点点头,一贫如洗好,大家都一贫如洗。
“大人,有位姑娘你一定要认识认识!”
“她是我们村子最美的。”
“与大人真是般配,特般配!”
李谨想到了个诡异的巫女,仔细想想,的确空长了一副良善的皮囊……
的确要好好“认识认识”,鬼使神差地,他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好。
村民们立马乐开了花,王氏冲村长递了个眼神,村长额首,走上前对李谨行了个礼,“请大人好好休息,为了表达我们对您的敬意,晚上会举行篝火会,届时我们会把全村最美的姑娘嫁给您做妻子。”
“嗯?”这路数太野,李谨不知如何接,只听村长又道:
“这是习俗,请您不要拒绝。”
不容李谨推辞,村民们欢天喜地地去张罗了,耳朵捕捉到一声惊呼,转过身,却什么也没看见。
他假装不查,由村长引着去了官署,与几位同僚交接。
躲在暗处的谢芜悠暗暗松了口气。
村子小,事务不多,李谨收拾了一下住处,也混到了晚上的篝火会,只是他没想到此地民风竟然开放至此,婚姻大事真的能如斯草率!
被村民许给他的王小兰正垂首坐在身边,似乎是羞得不敢看他,从打扮不难看出郑重——穿着新衣抹上脂粉,头上还戴了朵胭脂红的绒花。
谢芜悠坐在最角落,忧心忡忡地啃着馒头,疑惑而担忧。
她歪着头问最口无遮拦的张婶,“婶,你们都不了解李大人的为人,为何要急着把小兰姐许给他?”
张婶转了转眼珠子,笑道:“翟巫女多虑了,这李大人肯定是好人,看面相就知道。赶紧定下来,免得将来留不住。”
谢芜悠扶额,是长相吧……
不行呀,那可是满级魔头,她小兰姐万万嫁不得呀!
况且王婶一而再地随意给小兰姐定亲,还专挑村外人,这其中肯定有问题!
她暗自下了个重要的决定,正色道:“婶,你们信我吗?”
张婶给她夹了块腊肉,叹了一口气,面上流露出几分肉痛:“你这丫头瓜不瓜,不信干嘛勒紧裤腰带也要把钱拿来供奉你?”
说到勒紧裤腰带,她的眼角甚至有了泪珠。
谢芜悠不知该不该放心了……
“唉,谈财伤情,不说这个,这么多年的情分,相信你们一定能读懂我的暗示的!”
说罢她直勾勾地盯着李谨,找准时机飞身到了最前面,抹着眼泪扯住李谨的腰带。
“你这个天杀的负心汉!不是说了只心仪我一个吗?”
“啊?”村民们齐齐发出惊呼,立马从兜里摸出瓜子,却只见他们的巫女大人看着他们眼皮疯眨,宛若抽筋。
谢芜悠背着李谨疯狂地冲村民们使眼色,示意他们有隐情。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满堂疑惑。
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这场夺夫大戏,从李谨怀里扯出那块紫琉璃,“各位请看,这是我的贴身信物,我送与他定情的。这负心汉空长一副好皮囊,其实并非良人!小兰姐,你莫上他的当!”
村民们一定已经明白了她的暗示,并不会再考虑把小兰姐嫁给他了吧。
靠!是谁在磕瓜子啊喂!
谢芜悠抬起头,撞进了一双灿若星辰,此时却满载戏谑的眼。
她的心跳陡然漏了一拍,使她迅速放开了他的衣襟,错开眼后退一步。
大意了,不能与这厮对视,不,是不能看他的脸!
“翟妹妹?真的吗?”王小兰站起身,直勾勾地看着她,声音很脆弱,仿佛受了极大的伤害。
谢芜悠疑惑地抬起眼,不知是发觉了什么,如雷击一般愣在了原地。
“呜呜呜……”王小兰当她默认,泪水溢出眼眶,捂着脸大步跑开了,几个年轻人赶忙追了过去。
李谨顺着谢芜悠的眼神看去,突然也脸色一变,赶紧朝他们离开的方向跑去。
“翟丫头,想开点,男人的心变了,抓不回来的。”不知是谁拍上了谢芜悠的肩头,轻声安慰道。
“是啊是啊,你看他猴急的样子,一定很在意小兰了。”
“翟巫女你貌美如花,还……巫力高强,一定还能遇到良配的!”
有人却叹了口气,对着明月饮下一杯酒,“看来巫女也不是事事如意,当真是人事无常,各自欢喜……唉呀,刘大娘你打我干嘛!”
谢芜悠怔怔地看着一行人消失的方向,好像是——平安湖。
她低头看了眼王小兰粒米未动的碗筷,心狂乱地跳着,泪水开始止不住地流。
“小兰姐到底怎么了?你们为什么要把她嫁出去!”她连忙问众村人,声音很大,带着哭音,没了平时的优雅,像个无助的孩子。
“没……没有啊……”众人齐齐低下了头。
——
逼着村人说出真相后,谢芜悠一边抹着泪水,一边施展轻功朝平安湖赶。
“先把他们四个救下来,先把他们救下来……”她不断念着这几句话,来维持快要断线的理智。
然而她还是脚下一滑,从树梢摔了下去,滚了一身的泥。
“翟巫女,你没事吧?”一双手将她扶起来,她红着眼睛抬起头,是那四个小伙子。
“我的小兰姐呢?”她颤着声音问道。
“小兰呀,是李大人让我们回来的,说来奇怪,小兰明明就先走一会,速度应该也不算快,却始终与我们保持着一段距离,怎么也追不上。”
谢芜悠咬住自己的手背,哭了几声,同时掏出一张符,哑着声音速速交代道:“赶紧回村!让大家都聚在一起,不要散开,把符丢进篝火里,所有人不得离开符火十丈内。”
“好,好,你没事吧。”几人心里骇然,忙不迭接过符咒,但还是不放心地看着她。
“我没事,没事,你们快走。”她抹去脸上的泪水,快步朝平安湖赶去。
远远地看见李谨和王小兰站在湖边说话,她捂着嘴,收敛了气息缓缓靠近,直到能听清李谨那清越的声音。
“王姑娘一人跑到这里不怕吗?还是说约了谁?”
王小兰的声音与之前判若两人,“李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姑娘莫恼,下官只是想帮王姑娘而已。”
“哦?大人想怎么帮我?”
“自然是……查清死因,沉冤昭雪。”黑沉的夜低沉的嗓音,说着最沉重的事实。
谢芜悠绷不住自己的情绪,哽咽着抽了抽。
她的小兰姐死了。
从昨天赶来时见到的她,便已经是鬼了。
究竟是谁!
“那就去那边查吧!”王小兰突然扯住李谨的胳膊,齐整的指甲变得又长又利,嵌进他结实的肌肉里,尖啸着把他往湖里拽。
然而无论王小兰的面色如何狰狞,看着有多可怖,指甲入血的声音有多惨烈,李谨依然稳若泰山,纹丝不动。
所谓鬼魅,其实惑乱的是人心,只要人心不动,便不会为鬼魅左右。
然而此时,漆黑的湖面上,一个巨大的触手迅猛地破水而出,李谨被王小兰抓着无法闪避,直接被抓入水里。
一切都发生地太快了,不过是一瞬之间,湖边的两“人”便没了影,湖面除了一圈圈荡开的波纹,看上去要多平静就有多平静。
谢芜悠放开手,任自己放纵地大哭。
前几天还好好的小兰姐,为何突然就变成了如此狠厉的鬼魅?
这叫她如何接受,怎能接受?
一颗青梅喂进嘴里,却已觉不出味道。
那日小兰姐和王婶的异常如此明显,但她却碍于种种顾虑,没有去求根问底。
如果那日问清楚了,帮她去解决,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可惜没有如果,原本可以这件事,本身便是莫大的悲哀!
“你在难过吗?”强势的阴气裹住了谢芜悠。
“可是你知道吗?我们本来就是敌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