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淡淡收回了视线,“那个悍妇都自己逃婚了,姑娘不会觉得这桩婚事还成的了吧?”
谢芜悠气到发抖,她不过是在赴宴时忍不住当街暴打了一个轻薄姑娘的纨绔,便落了个悍妇的恶名,成为巫女前她一直很倒霉,出门必遭大难,自此也没有再出门交游过,可世人却总抓着不放,以致于她多年来婚事艰难,无人问津。
出言的却是李谨,“悍妇?孟家以嫡子求娶庶女,原来是奔着这个名头去的!”
他的眼神极尽鄙薄,按他看来,此案最无辜的便是谢三娘子,但不出所料的话,受影响最大的也会是她。
可孟谦没有非议她的资格!
谢芜悠声冷如刀,“我只问你一句,你不愿娶谢三小姐,从未愿意过,是吗?”
孟谦眉宇间有几分不耐,“是,是,安儿是我一生挚爱,是我唯一在乎的人!我怎么会愿意娶别人?好了,二位提条件吧,无论是什么,我都会尽力达成,只求你们放了她。”
一生挚爱吗?
“好。”谢芜悠淡淡一笑,“祝小将军早日得偿所愿,旁人将不会是你们的阻碍。”
她示意李谨将狐狸和包袱放在桌上:
“小将军情深不渝,我们很佩服,只需要小将军如实回答几个问题,若答得让我们满意,我二人便不找凤安娘子麻烦。”
孟谦:“你尽管问,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如实回答。”
李谨先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让对方放松警惕,也是为了确认说真话时的神色如何:
“你与凤安几时认识,过程如何?”
孟谦显然轻松了几分,坐在桌旁抚摸着碧水的毛,眼里带着怀念:
“正月初五,南叶楼新花魁首次露面,我自然要凑这个热闹,不想一见倾心,无法自拔。”
谢芜悠想到“一舞定情”,问道:“她跳了一支舞,你就喜欢上了她?”
“是,但舞如何其实不重要,吸引我的是她的眼神,纯粹干净,不染纤尘,我想保护她,不让任何人和事把她弄脏。
我当下决定为她赎身,但价格太高,我虽然挥金如土,却手无实权,根本拿不出那么多,只能一日一日地包下她,让她只陪我一个。
后来孟恒为我和谢三娘定了婚,她便不愿再与我往来,她性格刚直,我无可奈何,也想过要放下……”
李谨打断了他的回忆,“于是你独占了整条邺河,游湖散心,然后遇见了一位同她长得相似的姑娘?”
孟谦看了他一眼,点点头:“不错,那位姑娘叫王小兰,当时她在湖里采蚌,上来时不慎撞到了游船的甲板,险些丧命,幸好我注意到了异常的声响,派人下去查看,才把她救了上来。
她的眉眼很像安儿,眼神同样干净,也是位好姑娘,我将安儿以前赠我作信物的绒花随手送给了她,想借此放下。
然而送出去的只是花而已,挚爱,根本不可能放下。”
李谨看着谢芜悠,她的眉紧紧拧着,似乎有什么想不通的事情,孟谦见无人说话,便继续讲了下去:
“后来我便不再奢求放下,我找朋友们帮忙,去把安儿劫出来,再一同逃离望月城,喝酒时都说得好好的,但真正要做了,他们却找了各种理由推脱,那时我才知道,我孟谦人称小将军,看似风光,其实他们不过是看重我家的权势而已。
孟恒说得对,没了他,我其实什么也不是,除了宁远,没人愿意帮我。
宁远家门第不高,没有那么多可调遣的人手,但他认识一伙浪人,我出钱,他从中联络,托他们帮我砸了南叶楼,引发混乱,我好趁机带着安儿走。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安儿竟然死活不愿同我走,还说我不尊重她,我情急之下想用强的,却被……”他低头看了眼桌上的狐狸,“被碧水阻止,我那时才知道,原来碧水就是凤安养的红狐。”
谢芜悠冷笑:“那王小兰呢?你赠她绒花乱她心弦,一句放不下便弃了吗?”
孟谦眼里闪过一丝疑惑:“王小兰?我与她不过一面之缘,算起来我还算她的救命恩人,何来‘弃’字?”
“她怀孕了,还带着孩子死在了平安湖,不得往生,如今不人不鬼,你敢说与你无关?”事到如今,离谱的偏差出现,所有认知被打翻,谢芜悠不得不去相信那个“明了”的真相。
孟谦脸上满是讶异,他站起身来,来回踱了几步:“怎么会?我认识她不过一月之前,那时医者为她诊脉,分明没有怀孕,短短一个月,怎么会突然发生此等变故?”
注意到谢芜悠看他的眼神:“你们不会怀疑孩子是我的吧?绝无可能!我只见过她一面,送了一朵绒花,我心里只有凤安,与她从无肌肤之亲,又怎么会有孩子?”
李谨拿出在南叶楼画的画:“认得这个吗?”
孟谦回答得毫不犹豫:“这是安儿赠我的绒花,也是我送给王小兰的那朵。”
谢芜悠冷声道:“王小兰死的时候便戴着这朵绒花,孟谦,你还不说实话!”
孟谦眼里的疑惑不似作假:“我怎么知道她为何要佩着绒花去死?我以性命发誓,我今日所言句句属实,二位不信我也没办法!”
信?谢芜悠差点连终身大事都赔进去了,哪还敢信他?
且刚刚她用鬼眼看过了,孟谦身上有业障,定然做过坏事!
李谨却指了指房间尽头桌案上的纸笔:“最近只有孟家的船能走邺河,孩子的生父多半就在你孟家的游船上,你去把那天在的人写下来,看看有没有可疑的。”
孟谦点点头,老实写名册,谢芜悠和李谨盯着他,同时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话。
李谨:“那日王小兰被救后在船上待了多久,又做了些什么?”
孟谦:“待了半日,她身体底子不错,很快便缓过来了,我见她与安儿挂相,便邀她一同游湖,她同意了。也没做什么,就和大家一道赏景,我们赋诗弹琴她就在一旁陪着。”
李谨:“有人对她表现地特别殷勤吗?”
孟谦停下笔细细想了想,摇摇头:“没有,她自始自终都坐在我身边,安静极了,也无人与她搭话,她有时会主动为我添茶,但其实我身后有丫鬟。”
谢芜悠:“她可曾离开你的视线?”
孟谦:“总得出恭,但都不超过一柱香,后来游船靠岸,我看着她下的船。”
谢芜悠觉得有哪不对:“你说的是一月前的那次,而你孟家是占了邺河一整个月,此后你还有游湖吗?”
孟谦幽幽叹了口气,“有,怎么没有,直到五天前我去劫安儿,几乎是天天去,不过再也没见过她。”
此时孟谦终于写完了名册,大约有几十上百人,都是他曾经的朋党,当然,若他继续待在望月城做他的孟小将军,这些人多半还会再黏上来。
李谨扫了眼:“他们都是天天随你游湖吗?”
孟谦:“基本上是。”
谢芜悠蹙着眉头:“这么多人,若游玩时少了谁,应该很难发现吧。”
孟谦却摇了摇头:“不会,我们日日一同厮混,少了谁很容易被看出来,这也是他们每天不做正事,天天陪着我的原因——也许一次两次的缺席,就再也挤不进来了。”
谢芜悠突然面色一凝,朝一旁跃了三步,才堪堪躲开扫来的狐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