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民来自杜康东头的仲岳县,那是一片连绵不绝的丘陵,四散分布着大小十几个村落。
那片丘陵虽然地势有些险要,但向来田地肥沃,物产丰饶,虽然交通不便,与外界交流不多,但各村之人也能自给自足,年年有余。
变故是从十年前开始的,上山打猎的猎户发现,总会有动物在树上撞死。
开始是兔子,刺猬这种蠢东西,后来竟然还有獐子,狐狸……
有位老人说这是不祥之兆,大山被人诅咒了,生机会慢慢流逝,他们要赶紧离开这片地方。
但年轻人不以为然,反而觉得是老天赐福,给他们白捡这些美味。
没过多久,山中发生了地动,本来不足为奇,可那一年的却尤为猛烈,将百年老树都震倒了几棵。
村民们那时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恰好房子也塌了,便将倒下的大树拆解了回去做屋。
老人笃定还会有厄运发生,在忧愁与恐惧中撒手人寰,其它人按礼数办好丧事,依老人的意思,将尸身抛下山崖,与大山为伴,不必入土。
此后连着几年都没有发生了不得的大事,只是粮食产量一年不如一年,山中动物也越来越少,眼见着树木一棵又一棵地枯死,大山仿佛一位垂暮老人,渐渐地没了生机和光彩。
村民们的日子也一年比一年艰难,直到不久前,一场大雨笼罩了整个仲岳,连绵三天三夜,粘腻的潮气毁了缸里所剩无几的粮食,等到雨过天晴时,他们发现,山上所有的草都枯死了,昔日走兽遍地的山,如今连一条虫也不剩。
再然后他们便成了难民,来主城杜康求救济,可他们人太多,朝廷竟然紧闭城门,让他们在门外自生自灭。
他们那时已经饿得无力去别处了,几十个汉子说是入城求援,不想却跑去做火药害人,惹得他们处境更加艰难。
后来发现有了疫病,城主府便动了斩草除根的心思,多亏有位叫李谨的侠士帮忙,才保下了一条性命。
“李谨是如何治好各位的疫病的?若是能回忆起来,也能造福后世。”谢芜悠趁机问道。
渔夫的眼里闪过一丝挣扎,他为难地看了一眼谢芜悠,嘴张了又闭上,最后坦诚道:
“抱歉,我们发过誓,绝不能说出去,还请小姐见谅。”
“无妨,我还有一事不明,既然仲岳长期与外隔绝,村中之人又如何会造的火药?”
渔夫也露出疑惑的神情:“不瞒小姐,火药这东西在我们村里别说造了,连听也听得少的,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就会造了?”
谢芜悠看向林莯炎,这个案子一直都是他在着手侦办,若说谁掌握的消息最全,想必就是他了。
林莯炎察觉到她的眼神,回应道:“那些火药造地极好,绝不是一般人随意能做出来的,我们也怀疑过有旁人指使,只是那些人怎么也不肯说,最后都病死在牢里了。”
“都病死了?”谢芜悠讶然,从她参与疫病救治的情况来看,死亡的可能性是一半,若及时救治,不会出现这种全部死亡的情形。
“两位,到了。”渔夫在此时出言提醒,谢芜悠便与林莯炎收住了话头,提着裙摆上岸,随渔夫往村子里走去。
她在脑子里理清思路,无论是谁指使的暴动,目前看来都与她无关,城与城的勾心斗角,她向来都是敬而远之的。
再者是李谨靠什么救了难民,目前来看,如果说脊东村和平安村的“村风”是护短团结,那么这群难民便是守诺,谢芜悠早就深刻地认识到了这种精神的强大,所以从村民口中问出答案的可能是微乎其微了。
那么便剩下最后一件事,仲岳县丘陵荒芜,百姓流离失所的真相。
依渔夫刚刚所言,她怀疑这件事和一种巫术有关。
有人用巫术窃走了整个仲岳丘陵的生机!
谢芜悠想起了自己来星会的路上遭遇的江鬼,还有胡嬷嬷在库房里发现的巫族阵法。
那个人很可能知道她的底细,害怕她揭穿自己的阴谋,于是便在船上做了手脚,想阻止她来醉城。
谢芜悠握紧了拳头,那个阵法,险些要了包括她,惜花,怜蝶,胡嬷嬷在内的一船人的性命。
她虽然有一腔孤勇,但总是有诸多顾忌,不是什么闲事都管,什么正义都要伸张,什么不平都要摆平的豪杰。
若对方不这么做,她还可能袖手旁观,最多通知一下慧真方丈。
但那人的行为已经踩到了她的底线,无异于与她宣战。
所以仲岳山的事,她查定了!
正思虑间,几人已经进了村子,渔夫十分热情地为他们介绍村里的人,讲一讲建房子的考虑。
这些房舍是秦歌调派了不少人手过来一同建成的,材料用的也都不错,虽说看着每家每户都一样,失了点个性,但稳固和遮风挡雨还是能做到的。
谢芜悠远远地瞥见村中的一抹亮色,被众人簇拥着站在那,正微笑着听大家说话。
秦歌今日穿着一身水红色的长裙,头上简单地插了根银簪,虽是早就不适合她这个年纪的打扮,却因她容貌出众、身段玲珑而看不出一丝违和,反而只觉得惊艳。
谢芜悠等人连忙走近过去同她见礼,她似乎对两人的出现并不惊讶,只是依旧淡笑着听林莯炎说完前因后果,然后找准时机点了点头。
谢芜悠凑近看过她的脸,垂下头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