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眉心蹙起了一个深深的结:“若是这种,极可能出现两个魂魄共用一具肉身的情况。”
李谨点点头:“但地缚灵并未谈及宁远有这类反常。”
谢芜悠转了转眼珠子:“李谨,你觉得原本的宁远是个什么样的人?”
说到此处李谨还是十分有发言权的,他这几日一直在琢磨如何伪装成他,虽然练习结果颇为感人,但在脑子里却是吃透了的。
“良善,性子绵软,胆小而内向的一个人。”李谨答道。
谢芜悠看着他的眼睛,眸子里闪着莫名的光,李谨明了她的意思,与她相视着点了点头。
看来她们的计划需要稍微作些变动了。
——
安儿坐在铜镜前,透过昏黄的光影,打量着自己的容颜。
一双带着些许媚意的丹凤眼,挺拔小巧的鼻子,带着些许肉感的唇瓣……
这样一张脸,曾经无数次被他抚摸过,专注着凝视着,叫出那个缱绻的名字——
“安儿。”
他从未说过这个名字的来历,她却自作多情地想,许是他怜惜她半生飘零,愿许她日后安稳。
可如今看来,凤安、安儿,多么讽刺!
他曾在夜深人静时紧紧搂住他,展现出白日里没有的温柔:
“安儿,你是我无边黑暗里的唯一一束光。”
“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有你,真的是太好了。”
“我心悦你,只心悦你,无论如何,不要走,求你。”
……
那些让人酥到心里的情话,竟然是假的吗?
那份相互依赖,一同取暖的情义,都从未存在过吗?
如果是假的,如果是……
她从抽屉中拿出一把水果刀,轻轻摩挲着磨了一整日的刀刃。
若是假的,便用死亡来实现这份诺言吧!
吱嘎——门扉被推开,熟悉的脚步声渐渐靠近。
她不动声色地将小刀插进自己的衣袖中,对着镜子绽放出一抹甜美的笑,朝那人迎过去。
宁远急不可耐地将她揽入怀中,上下摩挲着她纤细的腰身:
“宝贝,是不是想我了。”
她红着脸靠在他的胸膛上,娇羞地点了点头:
“嗯。”
宁远更加心猿意马,搂着娇香软玉便想往榻上走。
“别急,好久没与公子对饮,今日我备了美酒,何不小酌几杯。”她将宁远拉到桌旁坐下,千娇百媚地给他倒酒。
宁远掩下眼里的不耐,敷衍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公子怕是不饿吧,听闻您今晚给两位娘子备了不少佳肴,不知她们可还喜欢?”
提起这事,宁远眼中闪过一丝躁郁,今日他费了不少银子想搏美人一笑,林莯雪倒吃得赞不绝口,可那谢娘子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竟然没有一道菜入得了她的眼?
他摆摆手:“莫提此事,宝贝,你有什么话要讲,不如我们先……”
安儿妩媚一笑:“急什么,现在公子还只有安儿一人,恐怕不久之后,这后院便要多两位姐姐了。”
宁远也不在乎她的想法,得意地点了点头:“哈哈哈,你这小嘴真甜,快让我尝尝是什么做的?”
说罢便凑过去要与她亲热,安儿眼里闪过一丝嫌恶,推拒着走开,垂眼问道:
“郎君真的要娶别人吗?安儿一个人还不够吗?”
宁远已经隐隐有了怒气,今日这婢子忒不识好歹了些,他可是要做大事的人,身边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如她这般低贱的女子:
“安儿,听话,别闹,你这样不懂事。”
安儿抬起头,绝望地看着他,凄然问道:“不懂事?你说过,只心悦我一个的!”
宁远不记得自己说过这种话,但床第之间,情到浓时说一些情话也是可能的。
难道还要他兑现吗?
“安儿不会信了吧?”他的眼神有些嘲讽。
“我不该信吗?还是说,我从头到尾都是一个替身,凤安的替身!”安儿的情绪有些激动,泪水已经流了满脸,冲掉了刚刚上的脂粉,看上去狼狈不堪。
宁远心中怒意更甚,好好的兴致被败完了,一巴掌想也不想地便扇过去,怒道:
“你知道便好,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凤安的平替罢了,而且我告诉你,迟早有一天我会把凤安也抢过来,到时候你便滚吧!”
安儿难以置信地捂着脸,火辣辣的刺痛比不上心里的难过,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她眼里的光逐渐暗淡,最后变成了一谭黑沉的死水。
她抽出袖子里的小刀,发狠朝他刺过去。
另一边,谢芜悠唤出李谨,神色着急地说出事了。
地缚灵告诉她,安儿和宁远起了冲突,宁远正掐着她的脖子要她的命。
李谨忙揽起谢芜悠朝那处赶去,比起她自己还是快了不少的。
然而等他们赶到之时,透过窗户的缝隙,却见两人泪眼婆娑地拥在一起,衣襟上还有撕扯的痕迹,茶具桌椅倒了一地,一把小刀孤零零地落在一旁,却好似丝毫影响不了二人的岁月静好。
谢芜悠和李谨狐疑地对视一眼,随即打开闪着红光的鬼眼四处看了看,失落地摇了摇头。
看来附近并没有目睹反转的地缚灵。
李谨陡然明白了什么,正想动作,房中的情形又陡然发生了改变。
“贱婢!”宁远将安儿毫不留情的推倒在地,负着手气愤地朝门外走来。
谢芜悠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出门,要闪躲已来不及,心提到了嗓子眼,快速思考着被宁远发现后的措辞。
只她在这还好说,带着个李谨又是怎么回事?
门打开的那一刻,她的心里有些绝望。
眼前一花,下一刻她便出现在了一旁的草丛里,腰间放着李谨的手。
鼻尖萦绕着那人身上好闻的气息,如同上好的沉香,沉稳馥郁,让人安心。
她突然明白了为何李谨总能来无影去无踪,原是身怀绝技,怎能与凡人等同?
待宁远骂骂咧咧地走远后,李谨拉着谢芜悠起身,对她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进屋同安儿聊聊。
谢芜悠颇为不赞同地摇了摇头,李谨想到的她也想到了,但因着早上的事情,她无法信任安儿,这样的一个人,哪怕有着共同利益,合作起来也是存在祸患的。
她将李谨拉倒更偏一点的位置,小声地与他将早上的事说了一遍。
“虽然此时恰恰佐证了她对宁远的情深,但也足见此人不足以信。”
李谨却无所谓地笑了笑:“这事我知道,只是有一层翟娘子可能没想到,她一个未脱奴籍的通房,如何能弄到什么毒药?”
谢芜悠一愣:“你是说……”
李谨淡笑:“翟娘子可知她在早膳里下了什么?”
谢芜悠好奇地看着他,示意他说下去。
“一些巴豆,最多让二位泻些火。
我猜她是想让你们觉得宁府怠慢,用了不干净的食物,从而转头走掉而已。”
谢芜悠扶额,看来这家地缚灵不行……
去了这层心结,与安儿合作的确是再好不过的决定。
从安儿房中走出,看着头顶清朗的明月,谢芜悠舒展着疲惫的身体:
“还得去宁娘子那一趟,不然恐怕留不住安儿。”
两人刚刚从安儿处得知,她今天竟然存了与宁远同归于尽的心思,若不是宁远有些身手,恐怕已经刺伤他了。
依照如今宁远的性子,明日轻则将她发卖,重则送官处以极刑。
偌大宁府,好像也只有宁瑶与她有几分情义。
既然演戏,便要将戏做足了,只有这样,猎物才能上钩。
想到安儿一个弱女子,因为一个情字竟然能做出这样极端的事,谢芜悠不得不感慨一句情深智隔。
“情爱如斯可怕,到最后竟然愿意带着自己和对方一同去死?”谢芜悠摇摇头,看着闭上的房门心绪纷乱。
“情爱不可怕,可怕地是想占有的那份心。
若是真爱一个人,哪怕自己跌落地狱,也会想让她一世安好。”
李谨的声音低沉而郑重,是不带着半分巧言的真心,谢芜悠颇为意外地看着他,竟然从那俊美的皮囊里看出了一些悲伤。
她心里有些难过:“可对方却不一定愿意这样,若所爱之人身处地狱,又如何在人世安好?怕是愿意去殉他。”
李谨勾唇一笑:“傻瓜,那是因为跌落地狱的那个,并不被所爱之人爱着啊。”
还不等谢芜悠说什么,他便负着手跃上屋顶,拿出一块玉牌晃了晃:
“还需要官府配合一二,刘大人的令牌该派上用场了。”
谢芜悠看着他倏忽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轻轻叹了口气:
“如果在地狱那个是你的话……”
那么地狱应当也很有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