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芜悠把剑刃离自己迫近了一寸:“您的势力更强,我也知道我浑身都是破绽,您可以选择强力突围来折辱我,对我用刑,或者是拿后面娘子们的性命威胁我。但是我也不惧告诉您,解药在我夫君手上,他见我活着才会拿出来,而我不想给您折辱威胁的机会,所以被动时我会毫不犹豫地了结自己,这样您做什么我都不会在乎了。奉劝龙城主按我说的做,否则您会真正明白什么叫玉石俱焚,鱼死网破。”
“你这个疯子,哪有用自己的命威胁敌人的!”景铭深觉遇到了难缠的对手,方才他的确想着抢两个姑娘做人质和她换,或者是更下作无耻的法子,可如今她却把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只要一步选错,就再也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谢芜悠猜对了,对于叶音叶璃,他景铭赌不起!
“好,我送你们过带河找孟谦。”景铭只能妥协。
“抱歉,不止我们,您的好属下共抓了五批姑娘,我要全部带走。”谢芜悠有恃无恐,喝道:“莫殇,速速上前!”
莫殇脚步僵硬地走到了谢芜悠面前,景铭心中一切不收控制的恐惧感又浓了一分。
“带我们去最近的祭台。”谢芜悠吩咐,莫殇也紧接着做出了行动。
景铭心中大骇,更不敢怀疑谢芜悠的蛊虫,只得言听计从地救出所有姑娘,照她所言将她们放到了一艘大船上。
灵魂悠有些失望,并没有看到宁瑶,也不见林莯雪。
有之前的运势一说,谢芜悠基本能确定传下林家巫族血脉的林莯雪没有死,只是不知落在了哪方势力手中。
“孤随你去取解药,阿音和阿璃留在龙城。”景铭拦下打算上船的叶音母女。
“不行。”谢芜悠果断拒绝,“解毒之前,离开我超过十丈便会死,城主自己掂量吧。”
“你以后莫犯在孤手上!”景铭恶狠狠道。
“谨遵教诲。”谢芜悠从善如流,直气得景铭额头上的青筋又跳了跳。
“只是臣妇想请教一下城主,您是从何得知凶手是欧阳柘的?”谢芜悠紧紧锁住景铭的目光,景铭不甘认输地回瞪,却迷失在了她眼里的红光里。
“空师。”景铭的声音有些僵硬。
“也是他告诉您我的行踪的?”
“是。”景铭违背意志地点下了头。
“他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
“他有什么特征?”
“二十出头,貌比潘安,舌灿莲花,望月口音……”景铭的眼神有些痴,在谢芜悠以为只有这些时,他又补充道:
“眼睛,他的眼睛像阿音。”
谢芜悠对他行下一礼,“多谢城主,您便带着您的人先回去吧,不必远送。”
景铭僵硬地举起手,“龙城卫兵,全部随我下船。”
士兵们只服从命令,便都列队整齐地下了船,谢芜悠看向叶璃,对方会意,展开了大船的帆。
此时正是东风,大风一送,船便向前开出十丈距离,景铭的目光依旧呆滞,愣愣地看着船边叶音泪眼婆娑的眼,眼见着她的身影越来越远。
“阿音……阿音……”景铭的身子僵直不动,脸上滑下两行泪水,不住地流着。
“不……不……要走。”他低声吼着,身子却依旧不动如山,双眼猩红,似是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待船已经远得只剩一个点时,景铭突然浑身一软跌在地上,呕出一大口鲜血,十指紧紧扣着地上的泥土匍匐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喊出一声:“阿音!”
船上的谢芜悠也呕出一口血。
“谢芜悠,你怎么了?”谢沁柔扶住了她的身子。
谢芜悠轻叹一声,“我便是怕这个才没有早早控制他,他们可能要追过来了,我去控帆。”
她跃到主帆下,对心不在焉的叶璃道:“去陪叶前辈吧,这里我来。”
叶璃点了点头,看着围栏边叶音一动不动的背影,有些迷茫地问谢芜悠:
“神仙姐姐,你说,我娘爱过我爹……不是,爱过城主吗?”
谢芜悠扯了扯帆,直对着望月城,控运之术影响了风向,船便朝着那个方向飞速前进,她看着远方的空茫,叹道:
“我听见她叫龙城主三爷。”
叶璃垂目想了想,“城主的确是行三,但娘平时从不这么叫他,娘平时不和他说话。”
谢芜悠淡淡地笑了笑,“我倒是好奇另一点,你长兄为何叫刘三?”
叶璃深吸了一口气,难以置信地看向叶音,女子柔弱的脊背微微颤抖,似是在看着远方哽咽。
“她为什么,为什么?”叶璃的眼角也滑下两行泪水。
谢芜悠摇了摇头,不便多说。
灵魂悠在心里叹道:“这声前辈叫得不冤,叶音确实值得佩服,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这些无法控制,但是事有可为,有不可为,这段感情里主动的是景铭,可是真正用一生去守护它的,却是叶音。”
她开始有些理解,为什么李谨宁愿断情也不愿意和她在一起了。
可是,她也有自己的选择呀。
哪怕,对方已经不爱自己了。
灵魂悠正想李谨想得出神,就落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此时屏蔽五感已经来不及了,男子温润的唇已经贴上了她的脸颊。
“对不起,我来晚了。”穆沉熙搂着她,如同在呵护一件易碎的珍宝。
灵魂悠替他臊得慌,哪里晚了?分明龙城人都还没追上来,你就是想大庭广众之下耍流氓!
如果是自己的话,一定能看穿他的企图,并且一把推开他的。
果然,谢芜悠细嫩的小手推上了他的胸膛,却只是柔柔地捶打了几下,然后抬起一双泪眼,娇滴滴地看着他,声音里带着哽咽:
“夫君,你怎么才来?我好怕啊!”
灵魂悠果断封闭五感,这一世的谢芜悠不行。
待她再出来时,江上已经铺满了战船,正剑拔弩张地对峙着,景铭扛着大刀站在最前面,双眼猩红地看着对面的叶音。
“阿音别怕,我这就救你回来。”他挤出一抹难看的安慰的笑。
叶音冷漠道:“不必,我和阿璃根本没中毒,我们是骗你的,是我求大人带我们走,因为在你身边的每一天,我都很痛苦,非常痛苦!”
景铭踉跄地后退几步,被他身后的将军扶住,他神色脆弱地看着叶音,咬牙说出三个字:
“我不信。”
叶音失了矜持,大喊道:“有什么不信的?景铭,我恨你!我恨透你了!你欺我辱我,杀我夫君,限我自由,还任由景然害我全家,你让我如何不恨你!我只恨我自己不够狠,没能一刀一刀把你身上的肉割下来喂狗!你知道吗?我看见你便恶心,恶心透了!”
景铭的唇瓣颤抖着,突然绽出一抹笑,“阿音,我知道你说的不是真心话,没事,我很快就救你回来,你别怕。”
他突然横了眉,对着身后的士兵道:“准备进攻,不要伤到夫人。”
“景老三!你敢!若你敢伤望月城一人,我便死在你的面前!”叶音扶着栏杆,红着眼道。
景铭一愣,见她既无匕首,也无毒药,身边又有叶璃在,以为她只是放狠话,便依旧我行我素地指挥士兵准备强弩。
谁都没注意到,叶音眼里最后一缕光亮渐渐暗淡了。
“景铭,若有来生,我们不要再见了吧。”叶音笑道。
景铭的脊背佝偻了一下,眼角滑下一滴泪,低声道,“好。”
“阿璃。”叶音握住叶璃的手,笑得温柔:“娘待你不好,娘对不起你,你以后一定要坚强,一定要好好活着。你可以去找你兄长,他生得极其好看,应该不难找。”
“娘,您为什么要这么说?我们一起去找哥哥,好不好?”叶璃有些慌,紧紧抓着她的手不敢放松。
叶音摇了摇头,拍了拍她的手背,定定地看向景铭,颤声道:
“景铭,你停不停手?”
“你回来,我便停手。”景铭看着士兵将强弩上弦,这种武器威力极大,可以直接将船射穿。
“放你走,我做不到,这辈子都做不到。”景铭痛苦地闭上眼,看向对面。
只是一瞥,时间仿佛静止了,耳畔的声音都不再那么清明,叶音嘴里开始大股大股吐血,身边的人慌了手脚,齐齐围上去,她的身体瘫倒在地上,嘴里滑出一团软肉。
咬舌自尽,这个动作叶音已练习多年,还查过哪个地方最易咬断且必死无疑,以前的她没有勇气,而如今两军对垒,她死在这,倒也死得其所。
景铭踉跄着要往船下跑,全然没注意到脚上勾住了强弩的绳索,在士兵的惊呼声中,那利器离了弦,飞一般地射出去,贯穿了他的胸膛。
景铭像是没察觉到一样,依旧朝前跑着,只是身体再也不为意识所控,软绵绵地倒在地上,他挣扎着朝前爬着,朝对面船上的叶音伸出手。
叶音狼狈地倒在血泊里,嘴里冒着血,手指动了动,朝对面的方向微不可察地移了一寸。
两人垂死的眼睛互相对视着,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年初见的一见倾心。
少年郎君打着马,朝高台上的娘子丢去一朵桃花,那娘子低下头,看进他的眼里,噗嗤一笑。
若相逢止于初见,留些许惊艳遗憾,也许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