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是连绵数万年的钟鸣鼎食之族,支脉众多,实力放在整个仙界也是屈指可数的。
他们并不需要处心积虑地找个大宗门依附,家族也正因此,陈尔琴修行的从始至终都是陈家的心法与秘籍,也一直由族中的隐世长老教导修炼。
陈家这次来并不是投诚,而是为了与仙府寻求合作。
随行的管家又是吹捧她风姿不俗,又是殷勤地送上赠予的珍宝,还张罗着让陈尔琴行弟子礼、敬上拜师茶,好一通寒暄后才摆明了来意。
陈家人丁旺盛,支脉如同树木的根系一般绵延不绝,扎根在各处的暗探更是普通的势力难以企及的。
得知燕璟华功至大乘之时,陈家就决定借师徒缘分,将元辰仙府绑为新的盟友。
反正陈尔琴早已修得了家族绝学的精髓,日后留在仙府修炼,也不会有太多影响。
但就在这时候有暗探传回情报,说是有运气好的低阶修士在中南两州交界之处采到了万年灵草,这一时间引起了入山采药的热潮。
但陈家的探子深入调查后才发现,这并非巧合,而是有一座秘境的封印正在松动。
秘境中掉落出来的一点灵草就能让人趋之若鹜,更别提里面还有多少宝贝了。
修士渡过飞升雷劫后就会被法则持续地排斥,不能长时间地停留,因此超出了飞升修士实力,却能长久的停留在三界中的人被称作神族。
相对的,蕴含的力量、所运用的法则近乎超出世界上限的秘境,也就被称为神级秘境。
而仙界能够被评判神级的,只有禅溪秘境,以及被把控在仙盟手中、由议事长老向各宗分配进入名额的云端秘境。
但仙盟的七大话事人中只有陈家与宫家两个世家。
因此在仙盟议事上,世家的话语权远少于宗门。
这些世家招揽了诸多门客,规模不亚于正常的宗门,分配到的名额却少的可怜。
在这种明里暗里的打压中,陈家与天逍宗的关系也愈加模糊起来。
陈家发现了秘境线索后,不告知盟友天逍宗,反而借着陈尔琴的名义光明正大地来访仙府,这已经是很明显的讯号了。
他们想与仙府结盟,争夺更多的秘境名额,更重要的是携手对抗天逍宗,以减缓宗门对世家的打压。
陈家主的信中字字诚恳,还提出愿意举荐燕璟华成为仙盟的议事长老,语气中隐隐能看出点迫切。
陈家试图恢复世家的荣光,却鼓动着元辰仙府去当第一个反抗天逍宗的领头羊。
归根结底,还是这些家族根本没把资历浅薄的元辰仙府当回事呢。
燕璟华随意地将手中的信搁在一旁,笑了笑道,“元辰仙府与天逍宗同为一家,秘境名额的事情交给天逍宗主来把控不是更为合适么?”
陈家主当然不会蠢到在信上写自己不满天逍宗对仙界的干预,想要抵抗霸权之类的话。
但要是说若光道君读不懂话中深意,管家是不信的。
元辰仙府建立以来都挖走天逍宗多少弟子了,但凡知道点内情的人都能看出两宗已经脱离了蜜月期,进入了一种谁都不率先挑破的僵持阶段。
毫无疑问,对方是在故意装傻,认为他们开出的筹码不足以让元辰仙府动起来。
可陈家也没有想过这位的胃口有这么大啊。
管家脸色微不可闻地变了变,找了个借口传讯给家主商量去了,临走前还严肃地给一旁的大小姐使了个眼色,试图让对方劝劝燕璟华。
从进来起就像漂亮的花瓶一样,安分守己地坐在一旁的陈尔琴当然看见了管家在冲自己挤眉弄眼。
她漂亮的面孔上流露出了几分讥诮,意有所指地道,“他们太高傲了,不是么?”
放在上古时期,人人各自为道、互不相干的时候,这种紧密联系的宗族自然独占鳌头。
但如今世道变了,他们却还想要压宗门一头,真是可笑。
陈尔琴轻嗤一声,此时完全没有了管家在场时那副端庄文雅的样子,倒是和在双提城时张扬的模样有了几分重合。
家族确实把她当作贵重的继承人看待,但究竟怎么样才是合格的继承人,他们有一套自己的准则。
继承人,就意味着要一切以家族为重,要完全将家族置于自己的利益之上。
与凌家的婚约,是陈家主定下的,因为凌深的资质世间罕有,堪称天才。
退掉凌家的婚约,也是家族的主张,因为一个废人对于陈家没有任何利用价值。
她不会否认自己陈家人的身份,但也等着看着,那些腐朽的老头子早晚一意孤行地撞上南墙。
陈尔琴看见对方的脸上没有丝毫意外的神色,只是淡笑不语,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从不问俗世的清冷仙子到闻名遐迩的仙府之主,对方的野心不可能止步于一个分宗宗主。
那些用年纪和阅历来衡量一个人,拿着自己为人处世的经验当作至宝老头子们可要倒大霉了。
陈尔琴正想要说什么的时候,突然顿住,复而笑了起来,眨了眨眼,低声道,“师尊,徒儿送您一份礼吧。”
过了一会,清亮的声音在室内响起,“师尊,徒儿听说北海的宫家气数已尽,风光不了多久了。”
“哦?”
“听说前代族长陨落后,新族长宫宣上位,但却独断专行,将领地的商税又征收了一层。”
听到脚步声在门外顿住,陈尔琴勾了勾唇角,不偏不倚地迎上燕璟华似笑非笑的目光,“不过宫宣因为过于思念族兄,准备接替兄长、延续与其未婚妻的婚约。陈家有人撞见了两人把臂同游,听说很是般配呢。”
“一个失去了敬爱的兄长,一个失去了信赖的未婚夫,倒也是两个伤心人。”燕璟华听着小鬼以极快的语速念着红线简书跳跃出来的内容,脸上却找不出任何的异样。
“确实是佳偶天成。”
陈尔琴漫不经心地感叹了一句,又道,“可宫宣不愿意面对族兄故亡的消息,如今仍然在派人四处搜寻对方的踪迹......,师尊,我观您身边那个叫金骨的侍从面容与宫家人相仿,又来历不详,恐怕会招来麻烦。”
燕璟华表情不变,语气却仿佛正经了起来,“既然为师选择救下金骨,就不问来历,不论出身。为师相信他的品性,这件事就此打住,无需多言。”
陈尔琴俏皮地捂嘴笑了笑,语气也紧跟着严肃起来,“弟子明白了,谨遵师尊教诲。”
等陈尔琴告退后,才有一个人期期艾艾地从外面探出个头来,欲言又止地,最后只是叫了声璟华。
自己带在身后长大的族弟与珍视宠爱的未婚妻勾结起来,篡夺了他的权柄,还险些要了他的性命,说不恨都是假的。
但等到深重的恨意在心中发酵开来之后,随即升起的是一种难言的苦涩。
众叛亲离,难道他宫泽是什么罪大恶极之人吗?
但这个时候,有一个人愿意坚定的相信自己,就如久旱逢甘霖,除了报仇雪恨,灰蒙蒙的前路好像又有了一丝光亮。
他听见对方夸赞自己对仙府有非常大的贡献,又说自己是仙府不可或缺的一员。
原来给他布置那样艰巨的任务并非是刻意刁难,而是对他的重视。
原来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对方已经将他接纳为仙府的一员了。
宫泽觉得自己轻飘飘地浮了起来,仿佛置身于云端,耳畔女子温柔的声音还在继续,他觉得有一种新的力量逐渐填充进了身体,他是被信任和需要的。
他是仙府的一员,所以哪怕为仙府付出的多一点,那也是很正常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