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大仇深?
我闻言,心头一跳,原本还以为是云才人对张贵妃仍然心中有所怨怼,一看才知道,张贵妃这么说,或许是因为……
云才人病了一场,脸色难看,加之瘦了许多,颧骨都凸了出来。
她本是瘦弱的小家碧玉模样,与丰腴的张贵妃相去甚远。
“……”
我抿了抿唇。
云才人的病,还未完全好。
前两日,张贵妃那儿要宴请后宫嫔妃的消息刚刚传出来的时候,云才人还特意来了一回未央宫呢。
她问我,她病没好,到底要不要去。
她实在是惶恐得很。
不去吧,怕被张贵妃说,她不将张贵妃放在眼里,设宴都不去。
去了,张贵妃要是发现她还病着,可能又要说她故意来过了病气给张贵妃了,实在是两难。
我一听,也是无奈。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既是想针对你,怎么都是有法子的。你要是身子扛得住,还是去吧。”
“去一趟,到底也稍稍好些,她能拿捏的把柄也少。她如果说你病没好故意过病气,你便说你是对她心存尊敬,过去请安就是。”
我想了半晌,依照着云才人如今的地位,也只能暂时隐忍了。
淑妃与我意见相同,便说好,今日过来的时候,要是张贵妃为难云才人,就帮着云才人说说话。
这会儿……
云才人踟蹰片刻,才缓缓开口说道:“皇上他,也未曾多来嫔妾这儿。说到底,贵妃娘娘位分尊崇,皇上还是更关心贵妃娘娘的。”
云才人似乎是想刻意吹捧张贵妃,来缓解张贵妃对她的敌视。
然而。
仿佛适得其反。
张贵妃的脸色愈发难看了,闷闷地盯着云才人,问道:“云才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当本宫是傻子么?”
“皇上一个月去你那儿多少次,一个月又来本宫这儿多少次,本宫能不知道?你莫不是揶揄本宫,说本宫不得宠?”
云才人闻言一惊,当即就跪了下来,磕头道:“娘娘,嫔妾不是这个意思,不是呀!嫔妾……”
说到这里,云才人因为太急,就开始咳嗽了。
她的病本来就没好,现在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一咳,整个人就微微颤抖着,连脸都红了。
见此情景……
坐在张贵妃身侧的郑王妃忍不住就从袖子里拿了帕子出来,遮掩住自己的口鼻,厌恶道:“云才人这样子,莫不是肺痨吧?”
“本王妃听闻,民间有些人咳得久了,伤了肺腑,人消瘦下去,得了肺痨,就好不了了。最关键的,这个仿佛还会传染呢!”
起先倒还没什么。
有女眷一听会传染的,吓得惊呼一声。
那粉色衣裳的少女也是一惊一乍道:“呀,云才人难不成真的是肺痨?她可知道么?”
这话,乍一听,像是粉色衣裳少女在关心云才人。
我却知道,这话的恶毒。
云才人要是不知道,那也就罢了,是云才人自己倒霉,生病。
她要是知道还来了,这又会传染,难不成是故意想要传染给张贵妃的!?
一时之间,屋子里的人面色都有些古怪。
我是看不下去了。
得。
今儿这情形,云才人是怎么样,都逃不了被磋磨的命运了。
我在心里暗暗叹息完毕,便缓缓往前走了一步,拦在了云才人的前头。
“贵妃娘娘。”
我徐徐说道:“云才人身子不济,病着是她没福气。可她好歹也有几分孝心,知道您宴请,拖着病体也过来了。”
“云才人,既然你是特意过来给贵妃娘娘请安的,不如就磕一个头便回去吧。如此,你的心意,贵妃娘娘也知道了。”
话音一落,在场的人,倒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唯有淑妃回头看我一眼,而温嫔也愕然抬眸,最后则是张贵妃,神色冷冷地看着我,仿佛要吃人。
我这话,也是乍然听着没问题。
可知道内情的人就会想起来,除夕宫宴那日,张贵妃也曾经是这副样子,想要来给萧昱请安。
最后,被萧昱拒绝了!
磕头请安就回去?
张贵妃自己想这么做都没成,丢了脸,现在我这么说,张贵妃自然不高兴。
但,她又不好发作。
毕竟,是她自己的糗事,她会愿意这样说出来叫所有人都知道?
果然。
我这么想着,张贵妃与我对视,在场的人,也纷纷对着张贵妃投以不解的目光。
须臾,张贵妃往太师椅的椅背上靠了靠,终于道:“磕头就不必了。谁知道云才人是不是真心的呢。”
“说到底,她身子弱,还不是因为被罚跪了?那件事可不是本宫的错儿,是她自己不中用。”
“回去吧,省得留在这儿,扫本宫的兴致!”
张贵妃保留了她的倨傲。
她不喜欢云才人,也不想再提起那日除夕宫宴磕头的事情,自然也就不让云才人磕头了!
我听张贵妃这么说,倒是微微松了口气。
张贵妃在不在意都好,不重要,云才人全身而退就行了。
“快回去吧。”
得了张贵妃的话,我也急忙回头催促云才人一句。
她还是颤颤巍巍的,眼角挂着泪珠,可怜巴巴看我一眼,哽咽道:“谢谢姐姐,我,我回去了……”
她说完,才在婢女的搀扶之下,缓缓起身回去。
瞧着她走,郑王妃不屑地“嘁”了一声,阴阳道:“瞧着这副样子,就是个狐媚的。想来也是靠着这种手段得的皇上喜欢,实在是不光彩!”
郑王妃一副打抱不平的样子。
我听完,回头看她一眼。
恰巧,郑王妃和我的目光撞在了一起,前者陡然露出心虚的神色,讪讪看着我,想要移开目光。
上回,郑王妃在我这儿,可是没讨到什么好处的。
看见郑王妃怂了,我轻笑一声,说道:“皇上是明君,自然不会轻易被人迷惑的。郑王妃这话说得,像是在说皇上,是昏君。”
郑王妃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张贵妃也是勃然大怒,指着我,厉声呵斥道:“燕昭媛,你胆敢这样说皇上?”
“嫔妾不敢。”
我服了服身,恭恭敬敬回答道:“说这话的是郑王妃,不是嫔妾。娘娘可别忘了,是她说云才人狐媚了皇上的。”
“……”
张贵妃有一瞬间的沉默,到底只是瞧了一眼郑王妃,俩人不再说什么了。
我没瞧见的是。
云才人走的时候,听见了郑王妃的话,身子微微颤抖,到底是心里受到了打击的,她觉得自己无辜。
被罚跪无辜,被人说狐媚也是无辜,萧昱去看她是真的,可也只是稍微坐了坐就走了,他们两个,都没怎么说上话。
偶尔温嫔在场,她心中忐忑,也不敢和萧昱说话,得宠?
这两个字,她从来都没有过!
须臾。
云才人走后,宴会勉强进入正轨。
不多时,有椒房宫中的人过来禀报,说是莹雪公主跟着师傅学习读书写字呢,是不能来的了。
张贵妃瞧一眼那内监,也不在意,只吩咐道:“公主到了识文断字的年纪,是该好好学着。”
“皇后娘娘就她这么一个女儿,应该的。巧芝,去将我这儿蝴蝶酥端一碟送去给公主。叫她饿了,可以吃一些填填肚子,可别饿着肚子读书。”
“是。”巧芝脆生生应了,颇有得意。
张贵妃是在揶揄皇后,只有一个女儿,没有嫡子。
我却听得想笑。
萧昱膝下唯一的孩子,不就是皇后的么?
张贵妃嘲讽皇后只有女儿,她自己呢?却连女儿都无。
也不知道她同为女子,偏偏要这样看不上莹雪这个嫡出的公主!
真是可悲可叹。
临近晌午时,张贵妃提议,去逛园子。
她在院子里设立了“流水席”,用假山流水作为引导,上头放了竹子盘子盛的一些吃食。
盘子随着流水摆动,会将吃的送到每一个人的跟前,加之竹子味道清雅,实在是一件高雅的事儿。
我没见过流水席,此刻一听,也有几分兴趣。
当然……
更多的,还是小心谨慎。
张贵妃这人,最是让人不能放松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