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我不知该从何说起。
我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父亲总说,她不是我们家的人,她迟早会走的。
那时的我并不明白,为何我娘那么在乎父亲,父亲却总是把她推开。
后来,巫蛊之祸生起,二皇子丧生在大火之中,但我娘也被人趁机害死了。”
“那人是妙灵妃子?”
祁唯安默认,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我本不信,特意潜入宫里,打听到有个宫女涉及此事。经她的口,我才得知母亲就是被沈家人害死的。”
“可是,你母亲是怎么死的呢?沈家怎敢动祁家的人?”
沐莹雪虽不知事情的真实原貌,但祁家和沈家的关系却不似旁者,若真如此,祁老侯爷为何默不作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母亲身世复杂,其中纠葛,你不必知晓,但她是无辜的。”
“从前见你总是与旁人不同,我总在想究竟是为何,如今想来,你是因为瑶娘子的事一直耿耿于怀,才会想到把自己关在后院,不肯与人往来。你痴迷于药理,也是因为这个吧?”
她想起从前在沐家见他时的场景,总觉得像是在梦中一样。
“不错,我娘临死前,中毒严重,受了不少苦。我千方百计想要将你留在身边,是因为你身上的病症与我娘一模一样,所以你兄长来找我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怀疑你了。”
怪不得他会对她的事那么小心。
“那你现在已经知道杀害你娘的真凶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对他已经不似从前那般重要了。
“远远没有结束。”
他声音沉闷,让人听了心里发酸。
两人在黑暗里坐了很久。
沐莹雪心里依旧有很多疑惑,关于他的那枚特殊的印章,以及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名字——夜安,还有和前世的自己脱不开关系的老夫子,这些看似合理,实则怎么都说不通的事情,都是祁唯安竭力遮掩,不肯让她知晓的。
他不似霍重山那般戳人肺腑,令人痛入骨髓,但却像是一团迷雾,怎么都驱散不了。
两人并肩而行,走在月色清凉的街巷内,仿佛世上只剩下他们二人。
“对了,你托我找的那人,可能已经不在了。”
“你是说春兰?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我命人去找华生的踪迹,有人说他最终还是被他父亲的事连累,有几个盗贼为了贩卖私盐,家底都赔没了,华生的父亲一死了之,他们却连饭都吃不起。后来得知华生被我救下,几个人便打起主意,将华生偷偷杀害了。”
沐莹雪心里一凉:“那春兰呢?”
“据说她殉夫了。”
怎么会呢?前世的春兰活的好好的,如今遇上沐莹雪,却被害成这样。
寒意围绕过来,整个人像是浸入冰水之中。
那个叫清雪的侍女,究竟跟这件事有没有联系?
祁唯安见她不说话,以为触动了她的心事,忽而拉住她的手:“别怕,你不只有她们,如今你住在我的府上,走到哪儿我都认你。”
沐莹雪感觉鼻子一阵发酸,从沐家出事以后,她便觉得自己没有家。
留在霍家的每一天,她都经历着难以忍受的煎熬,她之所以对寻找弟弟有那么大的执念,也是因为想拼尽全力,找回自己在世上唯一一个亲人。
尽管很多时候,她都不知道自己所在的世界,究竟是不是真实存在的。
祁唯安能懂她,也是出于同样的遭遇。
他从小没了母亲,父亲一心只有大哥,二哥在世时,还能有人跟他说说话,后来二哥战死,他就再也没有能说得上话的亲人了。
他不愿意面对大哥和一屋子专会挑他错的妇人,更不愿意忘记母亲在世时受过的侮辱。
所以他一直都活成了一座孤岛,没人能真正走进他的心。
他见惯了那些攀龙附凤,委曲求全,里外不一的男女,从不知道一个柔弱的女子,居然能那么的爱憎分明,眼里容不得沙子。
有时他也觉得这样很辛苦,死要面子活受罪,明明相爱,还是选择分开,可归根结底,他和她骨子里就是同一种人。
“祁唯安,你为什么要骗我,其实你本就是个良善的人,所以你根本舍不得真的拿我炼药,对吗?”
沐莹雪没有放开他的手,而是上前一步,紧紧盯着他。
那双眼睛明亮的不像话,祁唯安尽力屏住呼吸,可左胸的位置,却是一阵酥麻。
“我不会,会有办法的。”
他低下头,扶着她的肩膀,大拇指落在她的耳廓,反复摩挲。
不对,他不对劲。
“咱们快回去吧,太迟了。”
沐莹雪赶忙岔开话题,拉着他的手往前走,掌心传来的温热,很是耐人寻味。
他们之间可从来没有这么亲近过,沐莹雪一直以为他和霍重山一样,在乎的是沈琉璃。
况且如今还有个乔二姐,他们可是同生共死过的。
她虽屡次受恩于他,但他也说了,一是为了查到瑶娘子故去的真相,二是为了给他培育什么紫茵花。
她方才这么试探,不过是想问清楚他跟那老头私下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怎料他的反应这么出乎意料。
他亲自送她回了房间,临走时,还特意帮她掖好被角,等她睡下了,还在床头逗留了好久。
“祁公子,你回去吧,这样我睡不着。”
“好,我这就走,不要想别的,有我在,别怕。”
“嗯。”
等到房门终于关上,沐莹雪深呼一口气。
这祁唯安为何像是变了一个人,说话的语气也不似平常,想起他方才的种种行为,似乎一双眼睛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
“他对我有意了?不应该啊~”
沐莹雪仔细回想,这几日也没跟他说过什么话,他一向只顾着自己的事,根本没时间搭理她。
要说以前,沐莹雪想到,自己经历过的人生重要节点上,他几乎次次都出现过。
霍重山将她从宜春楼接回霍府的那一天,自己差点暴毙而亡的那一天,以及后来逃出霍家,无处可去的那天。
他们之间似乎是有某种联系,但她不知道这是不是什么所谓的情缘。
就像老夫子的那条丝带,镌刻着丝带主人前世的记忆,今人不知深浅,更不知缘由,但故事就是存在。
如果她和祁唯安真有什么联系,那会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