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道长心里始终记挂着落雪。他不知这些天落雪是否又会变成白骨模样给自己招来祸端。
眼下井栏砂周围妖气日渐浓郁,他担心自己走后落雪会被这些妖魔所扰。于是叫来无为,准备安排自己后事。
“这里虽然不大,可你我师徒三人也共同度过了十数个春秋。为师走后,便只剩你们二人啦。无为,你要好好照顾落雪。落雪她天性纯真,术法修为虽高,但她做事总容易莽撞。不管如何,你这做师兄的应多多照应,…咳咳”,太虚道长已是气若游丝。
无为扶着他半靠在床榻上,稍等缓和之后,他才接着道:“师父怎么好端端的说起这些?”。
太虚道长深叹一声:“哎!不是为师伤感,只是我大限将至啊!”。
无为瞳孔震颤,他绝没有想过太虚道长会这么快离开。他眼中泛着水光,跪倒在床前:“不!师父!你不会的!”。
恰好此时玄灵带着紫陌进了屋。她见无为跪地伤痛,不知其中原由,便问:“师兄病的突然,可是急症?”。
太虚道长示意无为起身,然后看向玄灵。见她身旁还带着紫陌,心里便就明白玄灵定是又为收徒之事而来。
“师妹,你来的正好,我刚好有话和你说”。
无为见势,搬了凳子到床边,玄灵顺势坐下。太虚道长再次嘱咐道:“无为,你和紫陌先出去吧,我和玄灵单独待会儿”。
“是,师父”。
院中梨树下的石桌旁,紫陌目不转睛地盯着太虚道长的房门。无为好奇,伸手在紫陌面前晃了晃:“在看什么?”
紫陌回过神,满脸疑惑,问道:“无为师兄,有件事情我一直不太明白”。
“什么事?”。
“就是师父……嗯,玄灵师父和太虚师父,他们两个看起来年纪相差很大…怎么会…”。
紫陌有些迟疑,她觉得自己的问题似乎不太合适,于是没有再问下去。可无为已经听出了大概:“你是想问玄灵师叔怎会钟情于师父?”。
紫陌惊讶:“师兄果然厉害,竟知我要问什么!”。
无为抿唇再道:“非是我厉害,是因为落雪也曾和你一样问过同样的问题”。
忽又听到落雪的名字,紫陌心里好像有些不太高兴,她悻悻应了一声:“哦,原来是这样的”。
紫陌这般不爽,实在是因落雪不在冷泽院的这些天,太虚道长对她的态度好不容易扭转了些。她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取代落雪,一旦落雪回来,冷泽院的人就又会对她视而不见。想到如此,紫陌心里不免有些难受。
无为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道:“实际上,师父和师叔差不了几岁。说起来,这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师父修道有成,灵力深厚,玄灵师叔为了能让自己赶超师父,便日夜不眠地苦修。
最终因她太急功近利,导致经脉逆转,差点堕入魔道。危急关头,师父将自己大半修为散尽,才保得师叔一条性命。师父也因此灵力消散太多,容貌才会瞬间老去”。
紫陌在旁听得出神:“这么说来,太虚师父应该也是有情于玄灵师父的吧”。
无为摇了摇头。
紫陌又不明白:“若是无情,那太虚师父为何要舍命去救玄灵师父?”。
“无情亦是有情,此情也非常情。师父心存博爱,他对小猫小狗都会出手相救,更何况是师叔呢,呵呵”。
紫陌接着道:“既是如此,那太虚师父会收下我吗?”。
无为笑了笑,笑意温暖:“这个……我有点说不准。实际上师父喜静,自从玄灵师叔走了之后,这些年冷泽院就只有我和落雪陪伴着他”。
话中之意,紫陌听出了个大概,神色显得有些失落。
无为察觉到了她些许不悦,于是接了句:“你也不用担心,既然是玄灵师叔把你带上山的,师父自然也不会赶你走”。
此刻屋子里,太虚道长的面色越发惨白,可他那双眸子还闪着光亮。玄灵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心里顿感有些不妙:“师兄你这是怎么了?脸色看上去很不好”。
太虚道长缓息许久才道:“别担心,我没什么。只是临走前,还有件事师兄想让你帮忙”。
玄灵点头:“师兄你说,是什么事?”。
“我时间不多了。接下来我说的话你一定要记得清楚才行”。大概是太虚道长气力不支的缘故,他才说两句又要调息,而后再道:“师兄一直都知道你的情意,只是我们命中本没有缘分”。
玄灵撇了撇嘴,并不认同他的说法:“事在人为,师兄这都是些托词而已”。
太虚道长眼眸低垂:“好了,不说你我的事。我让你留下是要说说落雪”。
玄灵果真是个性急的人,刚提到落雪她就开始数落起来:“这丫头不声不吭走了该有好几日了,也不知道捎个信儿回来。
若不是无为告诉我,我都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师兄若是真不想要她,当初也不会将她从雪地里捡了回来。师兄你放心,等她回来我定会替你好好骂她一顿”。
“我怕等不到她回来了”。
“师兄这话是什么意思?!”,玄灵心里有些紧张起来。
太虚道长回想起当年场景:“十多年前,我和无为在林间遇到落雪之时,她微弱的哭声好似活不多久。那时我便看出她魂魄碎裂不完整,本该不入轮回投生。可她偏偏就来到这个世上。
后来我才知道她魂魄是被妖物所扰。白日里她虽与常人无异,但始终还是要靠阴郁之气才能在夜里保持人形。我曾想用灵力将她体内阴郁逼退,却始终不能。
这些年她用阴郁气息养魄,总归不是办法。长此下去,我怕……我怕她要万劫不复!哎!世间因果皆有定数,如今我大限已至再护不了她!”,说话间,太虚道长双眸渐渐失去了光泽。
与此同时,他缓缓抬手将自己金丹递至玄灵面前:“有我金丹所护,她可不用再吸阴郁。但她体内妖媚能量之大,非我金丹可以抗衡。我走之后,师妹定要尽你所能保护落雪”。
玄灵不住摇头,声泪俱下:“金丹是师兄一生修炼所得!怎么可以…”。
太虚道长接着道:“我和她师徒一回,这是我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话罢,一缕柔光从屋顶照耀而来,道长随即羽化。
眼前之事来的如此突然,玄灵紧握金丹痛声哭喊:“师兄!师兄!”,
院内无为和紫陌看到了屋顶霞光,又听屋内玄灵痛哭,二人来不及多想,立刻冲进门去。
彼时弑天殿内,落雪迷迷糊糊中睁开眼睛,正瞧见消香站在窗边。房间里光线虽然有些暗淡,但也照的消香的脸轮廓清楚无比。
她慢慢坐起身,才发觉自己又躺回到了昨晚那间屋子,便皱了眉头:“我这是又昏过去了?”,看来她对消香将自己打昏的事一点儿都不记得。
或许是起身太猛,落雪脑袋忽然一阵眩晕,她手指抵在额前稍作缓歇:“离开冷泽院之后,也不知我是犯了桃花劫还是犯了太岁,这脑袋总是昏昏沉沉”。
窗前一直没有说话的消香这时转身看着她,满眼心思:“这个女人分明是凡人肉体,根本不是天族之人。可她体内灵力却是深不可测,当真是灵根早开修行多年所得?”。
经过几番接触,消香也知落雪并无敌意,于是换了笑颜:“既然醒了,就快回去吧”。
落雪冷言道:“你是不想让我留在这里,所以才将我打昏?……既然打昏了,不是正好将我送回去吗?怎么又将我留下了?”,语气中显然带着些怒气和埋怨。
她如此也是因为自己已将消香当作了朋友。
消香觉得落雪稚气可爱,他慢慢走来:“你昏倒之前可没告诉我你住在哪里。不然这样,你现在告诉我住在哪里,然后我再将你打昏送回去,如何?”。说着,他嘴角勾起带着狡黠。
落雪撇了撇嘴:“算了吧,还是我自己回去的好”。
“好吧。这里确实不适合你,快回去吧”,消香不再挽留。
事实上,消香打在落雪身上的那掌并不足以让她昏迷。真正让她昏迷的是她无法承受魅魄和灵丹相冲之力。
落雪体内灵丹封印魅魄千年,早已裂痕无数。又因她经年吸收阴郁气息助长了魅魄能量。此回,消香一掌也有几层,虽不至她昏迷,可也使灵丹裂痕再加一条。
临别之时,落雪问:“我以后该如何找你?”。
“你很舍不得我?”,消香的笑很具魅惑。
落雪想了想:“虽然你打了我不对,可你也救过我,好坏相抵,如此你也算得好人。既然我们都认识了,以后大家就是朋友嘛,朋友之间自然是可以互相照应的,那我……”。她喋喋不休,消香只管盯着她看。
原是她还在生太虚道长的气,根本不打算回冷泽院。可离开弑天殿她又不知去哪儿,若是她找不到去处,还可以再回这里。再说,消香可是魔界君主,料想她在这里也不会有什么麻烦。
消香见她忽然停下,问:“怎么不说下去了?……你可知我从不与人交朋友。你又可知,三界之内与我为敌的到是可以排到九天去。你与我做朋友,难道不怕?”。
落雪不以为然:“为何要怕?我觉的刚好。这么说来我倒是你第一个朋友啦!俗话说,有一就有二,你有了我这个朋友,以后还会有别的朋友,咱们争取也让你的朋友排到九天去”。
消香不禁大笑:“哈哈哈!好!那我就认你这个朋友!”。
“一言为定!”。落雪伸手与消香拉勾约定。
随后,消香微侧脑袋将手指插进发丝缠绕几圈,就见他手里捏了一缕青丝出来:“雪儿,你来”。
青丝幻成缕白光缠绕到落雪右手腕处,化作一只洁白玉镯。
“有这玉镯在,无论何时何处,只要你遇到危险,我便会赶来”。
落雪用力点了点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