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回到月华宫,她看着云遥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似比前几日更加憔悴不堪,她眼中满是忧虑之色,心里不由的一阵刺痛。
她深知云遥身上背负着太多伤痛,若就这样下去,云遥如何能够承受得住?看着他强忍着痛苦的模样,落雪的心也似被什么揪扯着。
“让我来帮你吧。虽然我的灵力对你而言不算什么,但至少可以为你缓解一些”。
说话间,她将云遥扶到床前。云遥深吸了几口,尝试让自己平静下来。稍许,他的情绪逐渐得到舒缓。他望向落雪,目光变得黯淡无光。想是此刻的他无比疲倦,身体与精神都已到达了极限。
“你答应过我,会再留一天”。
他的语气坚定而不容抗拒,眼神中也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落雪愣了神,她没想到云遥会在此刻说起这些。她知道,就算是自己现在走了,心里也还是对他放心不下。
“等你好些了,我再离开”。
云遥强撑着压下喉间涌上来的腥甜,他背对着落雪,语气冰冷道:“好,你先回去,我不会有事”。
落雪还想再说,可见他缓缓转身坐到床边开始闭目调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轻咬了咬唇,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云遥慢慢地睁开双眼,凝视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喉咙间那股浓烈得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味再也压制不住,紧接着鲜血染红了他苍白的嘴唇。
他眼前的景象也逐渐模糊起来,他似乎用尽了全力,周身散发着道道白色光芒,伴随着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神魂正在从他身体里慢慢抽离。
他此刻聚集神魂之力,是为了什么?难道他真的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彼时永春阁内,无为神色蔫蔫,无精打采的坐在凉亭内。他盯着湖心那朵冰莲,眼神却是空洞。紫陌不知他为何如此,只是见他从玉虚殿里回来之后便是这样。
“若今天还是找不到落雪下落,明日该如何向流沙交代?……我该怎么办”。
她心中焦虑不安,实在是自己体内鼓虫让她生畏。可她却还不知,流沙因莽撞生取魅魄,几乎耗尽法力,短时间内也不能驱使鼓虫。
“师兄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可是昨日尊上和师兄说了什么?”。
带着些许疑惑,她来到无为身前。
无为眼睫微动,视线从湖心那朵冰莲上收了回来。他看向紫陌,言语间有些沉重道:“紫陌,我们得留在这里”。
“为什么?”。
紫陌心里有些惊讶,但是很快她就明白,既是无为这么说,那想必落雪此刻还在灵山。落雪没有回永春阁,该是被云遥留在了玉虚殿。
她回过神来,见无为眉间稍显犹豫,便立刻意识到他内心其实还是想带着落雪回冷泽院的。
“师兄,无论尊上和你说了些什么,如果师姐坚持要和我们一同离开,难不成他还打算强行留人?”。
她这般说着,无为有些无奈地叹息一声,缓缓解释道:“落雪体内阴郁气息太浓,恐怕她唯有在此处,方可逐渐消散”。
他没有将落雪体内妖媚已成的事告诉紫陌,他怕让紫陌知道落雪将要成为妖魔,恐会对她的心灵造成巨大的冲击,也会给落雪带来麻烦,所以他决定暂时隐瞒这个秘密。
“师姐灵力不浅,即便是我们离开灵山,她体内的阴郁之气也会被时光消磨。尊上三番两次阻扰,难道是觉得师姐是妖魔,所以故意要将她困在这里?”。
紫陌一反往日温顺乖巧的模样,今日谈起落雪离山之事,却是言辞犀利,看上去似乎比谁都要焦急。见她反应如此异常,无为不禁感到十分诧异。
可还不等他细问,紫陌接着道:“我去找尊上”。无为放心不下,便跟着她去了玉虚殿。
落雪本打算先回永春阁和无为把话说清,等云遥伤势好转之后,他们再回冷泽院去。然而,她刚出云遥房门,脑袋忽然一阵眩晕,眼前的视线也逐渐模糊不清。紧接着,她就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等她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玉虚殿的房内。她缓了缓神,试图挪动身体,却感觉到手脚酸软,浑身上下说不出的无力感,好似整个人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束缚。
她用尽力气起身,趔趄来到门口。当她伸手正要开门时,突然被面前一道透明屏障反弹回来,整个人狠狠摔在地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困惑不解,心头涌上万千疑惑。她再次起身来到门口,小心翼翼地伸手,轻轻触摸着那道看不见的屏障。就在指尖触碰到屏障的一刹那,她的手不由得颤抖了下。她惊讶声道:“……结界!”。
面对如此情形,她实在无法理解,云遥为何要用结界把自己困在这里。
“云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的声音传到了院内,刚好被无为和紫陌听到。
无为缓缓停下前行的脚步,原本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他看向落雪的房门,眼神中闪过一丝警觉。
那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他心中一紧,立刻跑了过去。
“是落雪的声音!”。
紫陌紧紧跟着他走了过去,听到落雪在喊着什么,她嘴角不禁露出一抹笑意。落雪果真就在灵山,如此一来,只要她能说服无为带着落雪离开,她便再不用受鼓虫的折磨。
“果然是师姐”。
她语气中透露出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来到门口,她见无为站着不动,有些疑惑,问道:“师兄怎么不进去?”。
无为皱着眉,不言不语,似乎眼前有什么东西挡住了去路。
紫陌不知发生了什么,她疑惑中试图伸手去将门打开。然而,就在她的手快要触碰到门扇的时候,一股强大的无形力量向她袭来,将她狠狠地推了回去。她踉跄摔倒在地,右手手臂被蹭出血来。
“怎么回事?!”。
她抬头再次看向落雪的房门,见周围并无异常,她趔趄几步缓缓起身勉强稳住身形后,忽感一阵刺痛直钻心口。她抬手一看,右手指尖竟被灼伤,呈现出一片红肿。
面对突如其来的情况,她不敢再冒然上前。无为还站在门口,他不知在想些什么,然后猛然转身,朝云遥屋内走去。
“你说过不会伤害她的!”。
无为冲进殿内质问着云遥,可当他看清楚云遥此时模样时,大惊失色。云遥周身雾气缭绕,满头青丝已经全成白发。他眉宇间灵气散去,嘴角还在不停溢出血来。
无为压下心中怒火,平复了情绪,可他对于云遥所为还是不能理解。
“为何要将落雪困在结界中?”。
云遥缓和许久,抹去嘴角血痕,他看着被自己用神魂之力所困的落雪房门,嘴角竟牵起一丝笑容。
“只有如此,才能护她魂魄不被蚕食”。
面对落雪生死,无为也有些犹豫了。他再次返回到落雪门前,就和在湖心亭时一样,他盯着落雪的房门,不说一句。
紫陌不想让眼前的机会就这么错过,她朝着门内喊道:“师姐你听得到吗?我是紫陌”。
“紫陌?”。
落雪疑惑中想要开门,可是门前那道结界她无论如何都打不开。
紫陌见门始终不动,便想再次尝试,刚一伸手,指尖的刺痛就再次钻心。她心有余悸,看向无为。
“师姐门前为何会有结界?是何人所为?”。
无为看着她,眼帘低垂,内心自责不已。
“是尊上所设。都怪我,我应该早些带她离开这里的”。
他的话被落雪听到。落雪极力喊着:“师兄,是你在外面吗?”。
听到屋内传来声响,无为回过神来道:“落雪你怎么样,还好吗?”。
“我很好,师兄别担心”。
她知道无为和紫陌定然心中着急,尤其是无为可能会为了她去找云遥。云遥现在的身体如何还能再经的起折腾,她朝着门外安抚道:“师兄别担心我,好好照顾自己”。
紫陌心中又犯了难,眼下落雪被云遥结界所困,如此一来,就算是无为愿意带着他们离开,也破不了眼前结界。
流沙壳不会给她太多的时间,明日若落雪还不能离开灵山,她定会驱动体内鼓虫,让自己生不如死。
夜深之后,她辗转难眠,思量许久,她敲响了捣药的房门。
“谁?”。
睡眼惺忪间,捣药来开门。她打了几声哈欠,见紫陌站在门口。醒了醒神,看着紫陌,懒懒问了句:“你有事啊”。
紫陌直言了当道:“仙子可还记得答应过我,会帮我拦住尊上,直到我们离开”。
捣药探头朝着天际看了看,见时光尚早,她瘪了瘪嘴,道:“记是记的。不过现在还早,你们要走就走,尊上也不用我拦”。
“可是,师姐门前尊上设了结界,我们若是要走,定会惊扰到尊上”。
听到如此一说,捣药来了精神。她皱着眉,瞪了双眼,满脸不可置信。
“你说什么结界?”。
随后,二人来到落雪屋外。看到结界时,捣药惊呼一声:“这…这是,是尊上的神魂之力!”。
魅魄力量逐渐增强,落雪体内灵丹封印怕是坚持不了多久。眼下云遥伤势太重,一旦魅魄此时醒来,后果难以想象。
云遥自知其中厉害,非自己神魂之力不能镇压魅魄。然而,他的神魂已是伤痕无数,恐怕也撑不了多久。
捣药不知发生了什么,她只觉的云遥用魂力镇压,说明落雪定是非同寻常。可眼下她顾不上落雪,一心害怕云遥会出什么意外。
“结界能量时强时弱,怕是尊上坚持不了多久,这该怎么办?”。
她这般想着,急的原地打转。忽然她想到了什么,将紫陌推到一边,急匆匆去了天府。
天府内,悬逸这两天不敢再去月华宫,他怕云遥再问起什么,自己不好回话。此刻,他刚从老君那里回来,走到门口时,瞧见星浅鬼鬼祟祟正要离开。
他好奇问了一句:“星君这是哪儿去?”。
身后忽来的声响将星浅吓了一跳。慌张中,他好似将什么东西藏到了袖筒里,不想要别人知道。
转身时,见自己身后竟是悬逸,他眼神躲闪,将袖子往身后躲了躲,似乎那袖中之物最怕让悬逸看到。
稍许,他才支支吾吾应声道:“神君这么快就回来了?”。
悬逸觉得他实在有些不对劲,见他一脸心虚的模样,想是又闯了什么祸。
“我还没问你,你这几日为何总往我这里来?”。
星浅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他还没有说话,悬逸就注意到了他那双手一直向背后缩。悬逸朝着他背后看了眼,唇角一勾,又问:“什么宝贝这么要紧?竟还要躲着我”。
他慌忙将胳膊又往后藏了藏。
“没有没有,哪有什么宝贝”。
悬逸本不是个多事的人,也对宝贝不感兴趣。他见星浅不想多言,就没再追问。正待他转身时,星浅将他拉住,见左右无人,又将他拉至一侧,压低了声音。
“你可知尊上前几日来了天府?”。
悬逸点头道:“嗯”。
“你知道?”。他忽然提高了调门儿。悬逸却不解他为何会如此惊讶。
“这很奇怪吗?”。
“不是不是,我是想说尊上千年来这可是头一遭回天府,怕是要出事啊”。
他这么一说,悬逸回想起前几日云遥所问,不免叹息一声:“哎,谁说不是。那日尊上问起我阮玉之事,还问我落雪和阮玉前世有何纠葛,吓得我都不知该如何回答”。
星浅打断了他的话:“落雪?我怎么从未听说过此人,不知是哪位仙子?”。
“她就是如霜姑娘的转世”。
他只说如此,未将落雪魅魄寄生的事告诉星浅。他答应过云遥,魅魄宿主之事暂且不会告诉其他任何人。
“如霜转世了?这下完了完了!果真要出事啊!”。
星浅惊慌失措,原地踱步,喃喃自语道:“我已将如霜和阮玉之事告诉捣药。万一事情被尊上知道,他想起过往定然会闹到天君那里!……悬逸,你可是要救救我啊,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几道天雷!”。
悬逸见他已是老泪纵横,温言安慰:“你也别急,恐怕此事捣药早已告诉了尊上”。
闻此,他瘫坐在地上,六神无主。
“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悬逸若有所思:“尊上虽有些起疑,但终究还不知道自己就是阮玉”。思量至此,他将星浅扶了起来。
“老星别慌。我看过运册,落雪这一世很快就完,与尊上也不会有什么瓜葛”。
星浅听他这么一说,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