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钰突然大叫了一声：“不成！”
郭尚被吓了一跳，他拿着那张纸的手不禁哆嗦了一下，他轻轻的拍了拍胸口说道：“要死了你，吓死个人了。”
李钰内心慌乱极了他赶忙稳定了情绪说道：“郭长官......茶果村不行的。”李钰此时越慌乱越想不出个理由，这时候突然间他看到了郭尚的窗台上摆放的一瓶花，很像他在祖宅后面的花圃种的，花圃的边上就是一片麦田，郝临安穿着粗布麻衣拿着镰刀收割麦子的画面就出现了脑海里，他笑着跟郭尚说道：“茶果村是种粮食的地方，眼瞅着就要秋收了，要是把壮丁都抓走了，那等到时候收粮食还能让那些老弱妇孺去收么，收不上来粮食耽误咱们部队的口粮啊。”
郭尚看着手里的文件沉思了一会儿，就听到李钰接着说道：“阳谷县被鬼子祸害过了，现在村子里也就三十户人家，即使去征兵也征不上来几个人。”
李钰说完满怀期待的看着郭尚，郭尚放下了纸说道：“李先生对那里很熟悉啊，是茶果村的人？”
李钰尴尬的点了点头，郭尚顿时微微一笑说道：“那好吧，就由先生所言，既然到了秋收那就一户只征一个壮丁，这样既不让其他村县觉得不公平，又能保证兵员数量。”
李钰还想在辩解，就听到郭尚加重语气说道：“李先生，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才同意一家征一户的，你看看其他地方都是怎么征兵的，苍蝇腿也是肉啊。”
李钰见郭尚有些恼怒还心意已决，他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就要出去准备找刘文汉他们想办法的时候就听到郭尚说道：“这件事情就交给你负责了，反正你也熟悉那里，三十个兵员一个都不能少。”
李钰震惊的看着郭尚，郭尚依旧低着头不知道在看着什么，他挥了挥手让李钰出去，李钰仿佛像是丢了半条命一般的失魂落魄的回到了账房里。
周铭见李钰的样子顿时笑道；“怎么，没成功？”
周铭和周童见李钰双脚摩擦着地面仿佛是浑身没有一丝力气一般的回到了座位上，坐下来之后眼神直直的看着前方，周铭立马严肃起来，他们二人同时上前问道：“出什么事儿了？你怎么了？”
周铭抓住李钰的胳膊轻轻地摇了摇，李钰缓缓转过头看着他，突然他眨了眨眼睛泪水就流了下来，他绝望的说道：“郭尚......他说他.....让我去.....茶果村,,,,,,,征满三十个兵员。”
周童不解为何这件事情让李钰如此，周铭听后立马震惊的站了起来说道：“什么？！让你去茶果村？他疯了吧。”
周童看着周铭眼神疑惑，周铭跟周童说道：“茶果村是小少爷的老家。”
周童顿时大吃一惊，他说道：“现在征兵就是去送死，让小少爷去征兵，那岂不是让村子里的人骂死他啊。”
李钰捂住脸失声痛哭起来，周铭拍了拍他的后背，两人一左一右的宽慰了几句，就听到周铭说道：“我去。”
李钰缓缓地抬起头看着周铭，周铭说道：“我替你去茶果村走一趟，你在这里什么都不要管，不管征谁你都不要管，不就三十个么。”
李钰摇了摇头，他想着茶果村的村民，顿时心里悲痛起来，周铭说道：“你有没有认识的，不想让他去当兵的？”
周铭说完他就后悔了，他这不是明显让李钰为难么，于是他叮嘱周童照顾好李钰就出了门，到了傍晚周铭还是没有回来，李钰担忧的看着周童，周童说道：“不会那么快去的，周长官先得去城郊找人，再去报备完后才能去茶果村，怎么也得明天中午才能到。”
李钰难过的说道：“为什么要打仗呢。”
周童也是不解的说道：“是啊，为什么要打仗呢，明明鬼子已经被打跑了。”
周童好不容易把李钰哄睡着，他也靠着墙睡了一会儿，睡梦中只觉得身上被盖上了被子，他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看到窗前有个身影，他揉了揉眼睛见李钰看着窗外，周童起身拿着身上的毯子走到李钰的身后给他盖上，窗外的天空经过一轮雨水的洗礼显得今晚的月色格外的明亮，李钰整个人被月色所笼罩，周童轻声安慰道：“他去了，总比你直接去面对的要好。”
李钰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可是.....。今晚是茶果村最后一个宁静的夜晚吧，明天的估计村子里的人都睡不着了。”
李钰此时终于下定决心让周童去找周铭，告诉他李顺成父子三人，还有李祥珏、李祥阳和李多圪，都不能征到当兵的名录里，李钰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周童搂住李钰的肩膀只等着明天一早就去告诉周铭。
李钰依靠着窗台站这里站了一夜，此时他看着天空微微泛白，周童已经离开了屋子，他看着周童离开的背影他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命格不好，为何身边不断地有人亲近一段时间就会离开，他也不知道这种离开什么时候会结束，此时天边已经完全大亮，东方缓缓地升起了太阳驱赶走了黑夜，直到一声鸡鸣唤醒了整个大地，生机盎然。
下午的时候李钰站在二楼的房子的窗前突然看到一辆汽车缓缓地驶来，李钰僵硬的身体动了一下，随后就双腿一软的倒在了地上，他扶着床沿艰难的爬了起来，刚站稳了身子就看到房门被打开，周铭和周童一起进到了屋子，李钰双手扶着床位的挡板站了起来，周铭还沉浸在茶果村村民那的哭喊声中，他见到李钰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完事了，三十个人一个都不少。”
李钰看到周铭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李钰双手接了过来看了一下正是那三十人的名单，他一眼就看到了名单上那一串李姓中的特殊的一个名字，李钰震惊的看着那个名字，结果双腿一软的跌坐在地上，周铭周童两人赶忙上前去扶，李钰指了指上面的名字问道：“他怎么会在这里。”
周铭看了一眼那个特殊的名字后想了想说道：“当时去这家的时候本来也要带走一个人的，结果你告诉周童不要去征他们两家的人，一个是有一家自动想去给补上的，还差了一个家家户户都没办法凑齐了，结果他站出来说他可以去，我见他面熟问了名字才知道，他是你的朋友，刘文汉。”
李钰不可置信的看着周铭，他一只手艰难的撑着地面，脑子飞速的旋转然后跟周铭请求道：“让我见见他吧。”
周铭为难的摇了摇头说道：“他们都拉去城郊的军营了，现在连我们出去都很难更何况你了。”
李钰顿时气血上涌，他脑子里面翻寻着解救刘文汉的办法，结果想了很多连实行都很困难，他眼神凶狠的想到了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咬紧牙关从唇齿之间挤出了三个字：“杀了他。”
周铭没有听清楚，李钰又重复了一遍：“杀了他。”
周童见李钰现在的状态顿时有些害怕，他站起身子看着周铭的背影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他赶忙说道：“既然他们出不去，那可以让他进来啊。”
周铭和李钰同时惊愕的看着他，周童赶忙先把李钰扶在床上做好说道：“前几天不是下了特别大的雨么，咱们这里的围墙塌了一块，这几天正在修整，但是郭尚把人员都调走了所以现在正缺人手，我听说过几天上峰要来视察，咱们可以借着修缮的由头去城外的军营里面调人回来。”
李钰阴霾的脸上总算是有些明朗，他期待的看着周铭，周铭沉思了一下有些不确定的点了点头，他说道：“我去试试吧。”
李钰独自在房间里等待着消息，短短的十分钟过去了此时在李钰的心里仿佛有十世那么长，他准备出去看看周铭跟郭尚商谈的结果，这时候房门被打开，周童焦急的闯了进来说道：“小少爷，快去账房，成功了。”
李钰跟周童焦急的在账房那等待着，前来开单子物资的小士兵见李钰写字的手剧烈的颤抖，他好奇的看了一眼李钰，刚想问他怎么了，就看到周童恶狠狠的盯着自己，他赶忙拿着单子逃了出去，一切准备就绪没过一会儿就听到外面的汽笛声响起，李钰猛的站了起来，周童安慰了一下李钰就出去帮助周铭把刘文汉送到账房里。
李钰忐忑的在账房踱步，没过一会儿房门被打开，李钰回过头就见刘文汉推门而入，周铭在门外说道：“时间来得及，无妨。”说罢就退了出去留给两人单独的空间。
李钰上下打量着许久没见的刘文汉，只见他胡子拉碴的皮肤黝黑，他赶忙问道：“怎么回事。”
刘文汉把李钰拉到账房里面轻轻的说道：“我长话短说，你弟弟病了，我一直在祖宅那里照顾多圪，不过好在他缓了过来，他现在十分健康，还能下地干活。去当兵我是自愿的，这个郭尚我们听说过，扮猪吃老虎，赵磊他们截获了一个情报，上面是郭尚跟他的上级说的，接连的失败肯定是内部有内鬼，他们上级这个时候过来肯定不是来视察那么简单，我听周铭说他原先是让你来征兵的，这不是个好人，你要提防点他，既然他这么做了，就说明已经开始怀疑你了，你大伯现在下落不明，具体他那里是什么情况最好还的是咱们去打听，我去当兵打听他的下落也就方便了很多，我打算告诉他的处境让他尽快的把你接走，否则你现在在这里太危险了。”
李钰刚要说话就被刘文汉捂住了嘴巴，他嘴角扯出一丝笑容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接着他学着李钰的语调说道：“不成！太危险了，我不能让你去翻险，这是我的事，不是你的事，你没必要这么做，你都成亲了，好好跟柳如烟过日子不好么？”
李钰看着刘文汉的眼眸，这个眼睛他仿佛在很多年之前就看到过，远在他在穂城第一次见到他之前，刘文汉笑盈盈的放开他的手说道：“现在这个时候已经不是你自己的事情了，赵磊他们的势头很足，相信不久的将来他们就会占领全国，你之前的梦想也一定会实现。”
李钰还是没舍得刘文汉离开，刘文汉笑着说道：“你放心。”
两人在账房的时间耽搁的太久，李钰摸了摸胸口和手腕并没有发现任何东西，他突然想到自己的那两半玉佩，一半埋在了郝临安在金陵教堂的墓地里，另一半在李盛灼的身上，他懊恼的不知道要给刘文汉带些什么，刘文汉知道他所想，于是握住了李钰衣服上的扣子随后一扯，朝李钰晃了晃说道：“这个我带走了，留个念想。”
接着他揪下自己衣袖上的扣子交给了李钰说道：“也给你留个念想。”
门外的周铭进来催促了好几次，刘文汉双手搭在李钰的肩膀上，他仔仔细细的看着他，先把他的样子，把他的一切都印在自己的脑海里，他眼中带泪的说道：“我走了，你保重。”说完就一把抱住了李钰，两人紧紧的抱在了一起。
刘文汉松开手准备离开的时候，李钰突然在他身后叫住了他：“刘文汉。”
刘文汉回头笑着看着他：“战场上枪林弹雨务必要万分小心。”
刘文汉朝他重重的点了头：“我等你回来。”
刘文汉的一颗眼泪划过，他再次大步走向了李钰，用力的拥抱着他，过了很多很多年，李钰坐在冬季的大梧桐树下回想到那个与他分别的午后，空气里都是青草薄荷的香味，仿佛唇齿之间都弥漫着这股独特的味道，即使说了再多告别的话，那句：少抽点烟也显得微不足道，刘文汉离开时候的背影深深地印刻在李钰脑海里很多很多年，就像那年午夜金陵教堂的细雨下消失的背影，抓住时间不放手，让人沉浸在那里久久不能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