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众人被王滚滚的话雷得外焦里嫩之时,林家的院门陡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一道女子清脆的声音:“婉娘,祖母让你带着几个孩子去祖屋吃饭。”
婉娘赶忙收敛震惊神色,对着三个孩子柔声道:“走,咱们去接阿逸。”
与此同时,林家祖屋内正然然升起尴尬的气氛,还有一位妇人在那喋喋不休。
“我那侄媳向来粗枝大叶,哪晓得照顾人,就说之前孝期,你表哥瓒儿在族学授课归来后,不但得做饭洗衣,若是晴姐儿哭闹起来,还得忙着去哄逗。本该妇人操持之事,她却屡屡推给你表哥。这在村里可没少引来旁人的闲言碎语。”
“现如今她倒是有了个厉害的娘家撑腰了,也不知怎么暗地里磋磨你表哥,这你们在燕京也没人帮衬着,我听老三回来说,你表哥买了一房仆子,但依旧围着你表嫂转悠,这哪行。”
那妇人说到此处,还气愤地拍了拍桌子,连一旁的男人忙扯她衣袖也甩了开去。
她将身旁的小女儿拉到身前,继续道:“那什么裴,裴公子,我家阿珂被我调教的极好,是操持屋里屋外也是一把好手,你啊,将她带上,既能照顾你表哥又能照顾你,我们呐,这些做长辈也是放心。”
裴逸垂眸悠然地欣赏着瓷碗里漂浮的几片茶叶,嘴角扬起不变的淡淡笑意,待这一阵魔音彻底停歇,才缓缓抬眸一一掠过屋中之人。
将他们尴尬又带点期许的神情收入眼中,又瞥了一眼上位男子那窘迫得无地自容的模样,这才正眼瞧向说话的妇人,不紧不慢地开口道:“三伯母,不知你让小子我带走你女儿,打算出多少银钱?”
三伯娘面色一僵,“什,什么银钱,我家阿珂是照顾你们的,又不是卖身为奴。”
裴逸眼里飞快闪过讽意,解释道:“当初虎哥儿只身一人来燕京,他可是交于了我表哥50两银子,这是一年的费用。你女儿比虎哥儿年长,交于我表哥的钱定要多出不少才是。”
“这怎么能相提并论了,虎哥儿是让瓒小子带着的,我女儿是帮衬你们的。”三伯母顿时急得站起来。
听到此言,少年的笑容淡了下来,目光也锐利了许多:“那三伯母也未免太看轻我与表哥了,竟觉得我们需要女子帮衬。”
“我……”三伯母还欲再行争辩,屋里却猛地响起一声暴喝。
“够了,老三,还不将你家婆娘拉走,你嫌不嫌丢人。”林福德怒声呵斥道。
老三林福贵一见情况不妙,赶忙起身,拖带拽地将三伯娘拉出了屋子。
然而,那妇人在被拖离之前,嘴里还不停地骂骂咧咧。
“凭啥好事都让大房占了,难道你们没孝敬爹娘。”
“一年50两,这都是大房在吸你们兄弟的血。”
“……”
妇人的离去话语,让屋内气氛瞬间凝固,剩下的几个兄弟与子侄,皆忍不住眼神复杂地瞧向上头的林福德。
林福德亦被此话气得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
裴逸对这周遭的一切仿若未知,他缓缓端起瓷碗抿了一口,继而说道:“我表哥随夫子云游,顺道去赚些银钱,也不知归期,若是几位长辈心痛于他,不妨慷慨解囊资助一二,免得他四处奔波。我们都是知恩之人,谁对我们好,心里都记着!”
此话一落,裴逸便环视了一圈众人,见除却林福德皆眼神闪躲,便又挂起意味深长的笑容。
就在这时,林寅虎红着眼眶从里头走了出来,并喊道:“阿爷,太奶说要见见逸叔。”
林福德闻言,脸上流出愁苦之色,他重重叹息一声,“裴公子,你随我来。”
裴逸整了整衣衫,起身随着此人往内室走去,彼时,他才再次见到这个只有几面之缘的老人家——郑氏。
此时的郑氏已然没了先前精神矍铄的模样,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病容,她有气无力地斜倚在榻上,身上还盖着一层厚厚的被褥。
少年微微扫了一眼,便能猜到掩盖下的身躯是何等的消瘦。
裴逸心里闪过诧异,缓步行至老人床前,弯腰恭敬道:“小子裴逸,见过老太君。”
郑氏听到动静,缓缓抬起沉重的眼皮,打量了一眼少年,便夸道:“到底是燕京的风水养人,初见你时,只觉得你身子羸弱,连走路都需人搀扶,如今看来,身子骨应该大好了。”
“皆是表哥表嫂将我照顾的极好。”裴逸垂下眼眸回道。
郑氏微微颔首,“他俩都是个好的,你也知恩。”
此话一落,郑氏那本就不够慈穆的脸便浮现怒意:“不似有些人不识好歹,枉费了我的一片苦心!”
她侧眸望向大儿,嫌弃道:“你也是个没出息的,红花也是个无用之人,那50两分明是虎哥儿他爹娘日夜辛苦攒的,家中也都知晓,非得让老三家的泼妇到处嚷嚷,搞得家宅不宁,你们兄弟离心,村里不知多少人在看咱们家的笑话。”
林福德:......
过了好一会儿,这中年男人才面色尴尬地嗫嚅着“娘,还有外人在呢,你给儿留点脸面吧!这红花晕了未醒,我就算心里再气,也总不能跟弟媳当面争吵起来不是?”
听到这话,郑氏顿时惊得坐起,“啥,红花又晕了?”
随后,只见她眼珠中一转,瞬间容光焕发般,精神抖擞得猛掀铺盖,并顺势将一只手搭到了裴逸身上。
裴逸:......
少年面上划过无奈,只好将这变脸老太扶下床,并顺从地陪着她,一步一瘸地缓缓走向门口。
接着便听她扯开嗓子,中气十足地骂道:“你们这群没良心的,真是反了天了,老娘还在这儿喘着气儿,就想着爬到你大哥头上当家做主,若想分家就当着老娘说,老娘立马如你们的愿。”
“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们的花花肠子,我呸,也不瞧瞧自己是个什么样的货色,生出来的儿孙如此无用,还要怪老娘不给他花钱。老娘与老头子愿让你们扒拉,是情分,不愿让你们扒拉,你们全都给我喝西北风。”
郑氏这一顿痛骂,让祖屋里的人都噤若寒蝉,一时间鸦雀无声,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恰在此刻,一道童音如天籁般响起:“太奶莫气,晴姐儿不扒拉您,晴姐儿与爹娘还要好好孝敬您呐!”
在这顿叫骂中,婉娘带着三个孩子终于赶到了祖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