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县令以为自己拿出官威,能够唬住这些个愚民,没想到一屯人大大小小对自己横眉瞪眼,那架势,跟要跟人拼命似的。
“干什么?你们要造反吗?!”
吴县令大喝一声,实际上有点色厉内荏,他带了不少衙役,其中还有燕三,可这些人都是些欺软怕硬的主,看这些恶民手里头拿着铁锹锄头,甚至女人都操起锅铲洗衣棒子,还有那些小屁孩子,有弹弓的拿弹弓,没有的居然捡起地上的石子儿要打人,吴县令心里有些打鼓了。
这要真干起架来,谁赢谁输还说不定,关键是他是读书出身的,肩不能抗手不能提,万一给他们殃及池鱼了,一锄头就撂跤咯。
他县太爷的命当然更重要了!吴县令的语气虽然不善,但是却软下来一些。
“本官不是逼你们流落他乡,当然会给你们寻落脚的地儿,断然不会比这荒岛差!每户已然可领五十两补贴!”
里正自然也不真跟吴县令干架,俗话说民不与官斗,这要真闯了祸就补不上了,闹到哪儿都是他们吃亏。
“县老爷,野猪岛是咱们的家,是咱们的根,我跟乡亲们已经商量好了,哪都不去!至于那位史老爷想把这作为猎场,我们也不是不能答应他们来几个打猎的,但是必须由咱们带队,恕我直言,这青山里头,一般人没有咱们带头进去了没命出来!那史老爷的少爷,真要进去出事了,吴县令你也要跟着遭殃!”
“只管把地方让给他,他儿子孙子出事了可怪不到我头上!”
吴县令都已经收下了史老爷的银子,怎么肯眼巴巴又送回去?这到嘴的肉还能溜了?再说,就是他现在想还也晚了,那位史老爷不一定答应呢!要是惹恼了他,自个儿这乌纱帽也甭要咯!
“反正地我们是不让!”
“对!不能让!”
野猪岛顿时群雄激愤,凶神恶煞的架势把衙役吓得连连败退。
“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都吵吵啥?”吴县令给自己壮了壮胆喊道,“里正,你们本就是罪民之后,可要想清楚了,真动起手来,别说这野猪岛你们保不住,本官治你们一个袭击朝廷命官之罪,全天下都没你们的容身之所了!”
要真有这武力,吴县令真想调来府兵把他们全给抓起来,一个个牢底坐穿咯!但是还没哪个县真就把一乡的人抓起来过,县衙大牢也没这么大不是。
可这事闹大了,对他来说百害而无一利,首先政绩上面是个极大的黑点,别的地方有民众闹事,县老爷不都是息事宁人把事情压下来?闹大发了上头肯定派人来查,他把国有土地私自租赁也就算了,不仅是收了史老爷的贿赂,还将自己治下的子民赶出自家门,这就太说不过去了。
里正也懂这个理,才敢带人阻拦。
“不若这样,咱们坐下来好好谈谈,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总比刀刃相见得强!你们这儿还有许多女人孩子,不怕吓着她们?”
野猪岛的娘们儿都虎得很,哪里会被这阵仗吓着?至于那些小屁孩子,世面没见过,无知者无畏,赤子之心能怕啥?
“大伙静静!把手里的家伙放下来!”里正高声喊道,“县老爷,您请!”
大伙见架没打起来,把锄头啥的先搁一旁。那些个衙役抹掉额头的汗,幸亏县老爷不是冲动的人,否则冲锋陷阵的还不是他们?这些恶民好些个都身强体壮的,一锄头下来还有人吗?不知不觉一身冷汗,衣衫都湿透了。
他们是不知道,武老头带来的那二十几个小伙都没露面,武老头不许他们插手,因为他们都是些刺头,一言不合就敢杀人的那种,当初大董小董来野猪岛作客,还敢跟长青撂跤呢!军营的人脾气太躁,武老头怕他们反而坏了事。否则,四五个就能把这些衙役摆平了,那些小伙可都是保护武老头的精英!
吴县令坐到椅子上的时候,腿稍稍抖了一下。
张小花在旁听,但是这个时代女人不管外事,她不好插嘴,就烧水泡着茶给吴县令,在屋子里晃来晃去的总之不离开。
里正客气又恭敬地说道:“县老爷请喝茶!”
吴县令喝了口热茶,心里头也沉静下来,要说这野猪岛民风凶悍,跟风土不无关系,他们面向大海,背有狼虫虎豹,养成了彪悍的性子,可喝的茶却是清香宜人,他喝过一些不错的名茶,跟这茶叶比起来口感上居然还略逊色一分灵动飘逸!
“这茶是哪里购置的?”吴县令心想着也要买一些。
里正愣了一下,吴县令这唱得哪出?
“哦,是小花亲手制的新茶,是山上的普通茶叶。”
“好茶!”
吴县令说不出哪里好,但是跟别的一比较就是不懂茶的人也能品出区别来。张小花也不懂茶,她只是开春的时候,山上茶叶又嫩又多,实在忍不住,采了一些自己炒制,她不怎么会,还是屯里做过的人手把手教的,炒制水准不够,也掩盖不住这茶叶原有的灵气。
见吴县令喝了一口又一口,后来跟牛嚼牡丹似的一饮而尽,里正实在忍不住了。
“呃……县老爷,咱们先谈正事!”
“是是,里正啊,本官知道你们对故乡的情怀,要不,本官给你们安置在野猪岛的对岸,离这儿不远,也不算远走他乡,还有,每户再加十两银子如何?”
“我们在野猪岛已是根深蒂固,就算那史老爷想圈猎场,我们也可不作干涉!甚至他公子来秋猎,屯里的猎户还可以带头,为何不让他退让一步?”
里正和县老爷你来我往争辩起来,二人都沉得住气,反正里正只是为了拖时间,而吴县令却是火烧眉毛的事。最后俩人都口干舌燥,里正也一口咬住不走,反倒吴县令步步退让,晓之以理,诱之以利。
“当真不走?”
“不走。”
吴县令拍案而起,他啥人都见过,就没见过这么犟的!
“那便没什么可谈了!本官已经许你们每户六十两,还免费帮你们安置,这已经是本官忍让的极限了!没想到你们这般冥顽不灵不知进退!”
吴县令怒发冲冠,衣摆一撩夺门而出,也没人拦他。吴县令私心想着不能动武,眼下敌众我寡,还是先忍他一忍,回去调动些人马来,才能摆平这群刁民!到时候搬也得搬,不搬也得搬!还容得上他们说话?
正走到渡口,还没上轮船,却见徐师爷也来了,手里拿着一张纸,跌跌撞撞跑过来。
“不好了!县老爷!”
心情烦闷之下,吴县令没好气地怒道:“干什么?你家失火啦?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再沉不住气,本官打你三十板子!”
徐师爷莫名其妙挨了一顿训,把信纸给吴县令怀里一塞。
“老爷哟,您还是看看这个吧!”
吴县令一瞅信纸,待看清写的什么,脚下一踉跄,差点晕过去,只觉得脑袋发蒙,眼前发黑。
“确定是江浙府罗都督来的信?”吴县令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他……他怎么知道此事?坏了坏了,他要是把这是告之府尹大人,本官就完蛋了!”
吴县令一屁股坐在地上,苦又哭不出来,狠狠地甩了几个大耳瓜子,这史老爷你去哪里不好,为何偏偏来我清河县?
“老爷老爷,您先别急!信上罗都督只说让你不能动野猪岛,可没谁把事情捅出去。”徐师爷冷静说道,“咱们怎么想得到,这野猪岛还有这一层靠山?动是不能动了,咱们只能把史老爷的事情给推了!”
“可……我已经收了他的银子!还有,史老爷和刺史大人是亲戚,这刺史大人要降罪下来,我也扛不住啊!”
吴县令真恨自个儿一时被财迷了心窍,可又能怪谁呢?
徐师爷不愧是清河县衙门的智囊,提醒道:“老爷你可别糊涂,罗都督是出了名的滚刀肉,真不如他意,他敢先来清河县杀人!先斩后奏的事他可没少做!再说,他信里头提了让您不必忧心刺史大人那边,他会兜住的!”
吴县令脑子一片混乱,他万万没想到,原以为任他拿捏的野猪岛,居然有这么大的后台!早知如此,给他一万两他也不会去招惹的。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先回屯里,赔个罪说几句好话,稳住他们不将事情再闹大,刺史大人那边,自有罗都督对付!”
“好好……”
张小花他们送走吴县令,还没散伙呢,又见吴县令杀了个回马枪,奇怪的是,这回可不是盛气凌人,反而脸上堆起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县老爷,您这是?”
里正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刚还拂袖而去,这就笑面而来,判若两人啊!吴县令是学戏曲变脸的吧?
吴县令拉下面子大声说道:“乡亲们,之前的事多有得罪!本官已觉不妥,征地迁居的事不会再提了!望诸位原谅则个!”
屯里人傻眼了,这闹哪出啊?方才还一口一个刁民的,现在变成了乡亲们,还让县老爷赔礼道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