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脚步慌乱,神色匆匆地到了黄元面前。
黄元见对方面色焦虑,便问道:“子敬何来,如此慌张?”
来人乃是孟达,黄元的另一好友。
孟达是扶风人,字子敬,富豪出身。当初三辅大乱,黄家逃入益州投奔亲戚刘璋,孟达和好友法正二人与黄家顺路,遂结伴而行。入蜀之后,孟达、法正二人无名无权,年纪又不大,便依靠黄家生存。
后来黄元拜师任安,二人也来绵竹旁听。
孟达出身商贾之家,所以性格周全,做事稳妥,倒是法正这个人,性格尖锐甚至有些刻薄,与人交往多言辞犀利,常常惹事。黄元听到孟达言“法正出事”,便知不好。
孟达喘了口气,与黄元说道:“元子,今日州府来选官,我和孝直也去凑热闹,没想到州府来人轻视孝直,与孝直起了冲突,现在闹腾起来,你快去看看吧。”
“你们参加选官了?”
黄元也不知该说什么好,这种事情,本来就是心照不宣的事,选谁不选谁人家早有考量,你再上赶着参加也没啥用。而且这是人家益州人自己的福利,你两个三辅人上前凑什么热闹。
孟达知道黄元之意,面色微有些无奈。
“元子,不是我等不明白道理,实在是没办法了。我今年二十四岁,孝直也二十二了,眼瞅着年纪渐长,却一事无成,我二人着实着急。”
法正、孟达比不得黄元,毕竟黄元上有老子,还有个好祖宗,虽然客居益州,但跟刘璋还有亲戚关系,又是任安嫡传弟子,未来总有出路。而法正、孟达家中已没什么亲人,又在益州没什么关系,只能努力抓住任何一个可能的机会。
黄元也理解二人,没再多言,便让孟达前面带路。
黄元刚要走,狐笃一把拉住他。
“元子,来人中有赵卓(赵韪之子),若是有人跟法孝直起了冲突,必是此人。法孝直,小人也,元子已经为他做的够多了,没必要为了此人得罪了赵卓。”
狐笃说着,看向孟达训斥道:“你们想做官,难道元子没帮助过你们?他将你们推荐给黄都尉,是你们自己嫌官小,不愿去,想留在蜀郡搏个大前程,现在有难了,又来求元子。”
孟达被说得面红耳赤,无言以对。
黄元曾将法、孟二人推荐给父亲,而二人觉得黄父只是一个骑都尉,不愿做下属小吏,婉言谢绝了。
二人在任氏学堂旁听,所求的也不是学问,而是求一个被刘璋看重的机会。
这些黄元都知道,他甚至知道二人与自己父亲结交,与自己结交,都带有目的。不过黄元还是愿意再帮他们一次。
助人者,人恒助之;善人者,人亦善之。大家都是外来户,是要抱团取暖的。
狐笃拦着黄元,黄元轻轻抽出手来。
“阿笃,既然是赵卓,我更不能袖手旁观,否则孝直危矣。”
“元子!”
“放心,不会有事的!”
黄元拉着面色尴尬的孟达往前院而去,狐笃到底不放心,也跟了过去。他快要让黄元这个“滥好人”气坏了,怎么就看不明白法孝直和孟子敬二人的小人心思。
黄元、孟达很快到了前院广场上。
广场上人头攒动,黄元一眼就看到了锦衣华服的赵卓和青瘦的法正。周围有很多人观看二人的冲突,但没人上前替法正解围。
任安并不喜欢刘璋派人来学堂选官,可为了弟子的前程也不能拦着,所以每到这个时候便故意躲出去,一些不愿做官的弟子也是一样,留下的自然是想当官。
赵卓的老子是赵韪,益州第一权臣,本就是众人巴结的对象。而法正平日里跟很多人都有冲突,名声不好又是外地人,众人自是不会冒着得罪赵家的风险去帮法正。
与孟达来的路上,事情的经过黄元也俱得知了。
就是州府来人按照流程选了一批人,本来是一个走过场的事情,皆大欢喜,偏偏法正在此过程中提出异议,觉得不公平,州府来人自然不与他罢休。
黄元听的头皮发麻,你法孝直也是个聪明人,怎么突然犯了傻。
其实法正也不是不明白其中干系,只是奔波数年,一无所获,让他那颗渴望权势的心逐渐失控,遂剑走偏锋,走出这一步。
黄元不想跟赵卓起冲突,可此时也只得硬着头皮上了。他稳稳心神,走上前去,到赵卓跟前,向对方行了一礼。
“四郎君,没想到你来绵竹了。”
赵卓并不认识黄元,看到黄元自来熟的模样疑问道:“你又是何人?”
“在下黄元,任师弟子,家父官拜骑都尉,乃是赵中郎将此番北伐汉中的副将。”
听到对方是黄保的儿子,赵卓态度稍微好了一丁点,但也不多。
“你也来参加选官的?”
“黄元年幼,又无德行,如何敢来选官,听说学堂中有人和四郎君发生些误会,特意前来与四郎君解释。”
“误会?”
赵卓知道了黄元来意,态度便又差了两分。
“此獠诽谤官府,你却说成是误会,真是滑稽。”
“四郎君,按照《汉律》,其有他言,而吏又以为诽谤,此细民之愚,无知抵死,甚不取。此人乃是学堂学子,非是官吏,也就论不上‘诽谤官府’之说。”
赵卓听后,怒极反笑。
“黄元,你在跟我卖弄才学吗?此獠在此诽谤官府,煽动士子,蛊惑人心,乃是重罪。你区区三言两语,就想将此事揭过,是不是有些想当然了。”
黄元并不想跟赵卓正面起冲突,只得耐着性子说道:“四郎君,法孝直年轻无状,若是有失礼之处,我代他向四郎君请罪,还请四郎君海涵。”
对于黄元的退让,赵卓只当软弱,并不以为意。
其实此行赵卓是不愿来的,当初赵韪代子求任安收徒,任安没有同意,赵卓便深以为耻。今日法正之事,也不过是他借题发挥而已。
“请罪,你怕是请不了,此獠胆大的很,不服气啊!我看他这么有胆气,不如向我磕几个头,这事或许能过得去。”
一旁的法正听了,面色潮红,呼吸急促,黄元的脸色也难堪起来。
法律这个东西,很大程度上还是依附于权力的,而在权力面前,很多你自以为是的东西其实一文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