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三,参加完太子妃次女洗三宴,胤禛和宜修黑着脸把孩子带回长乐院。
朝晖堂内,胤禛和宜修正襟危坐在上首,弘晖、弘昭几个小阿哥排排坐在下首。
额娘、阿玛黑着一张脸,几个孩子当然不敢嬉皮笑脸,饶是弘晖都绷紧了身子,不敢抬头看人。
胤禛一挑眉毛,他盯着弘晖看了一会儿,“晖儿,你可知错?”
啊????
弘晖被这句没头没尾的话给整懵了,不就是给二伯娘生的小妹妹送礼回来吗?干嘛就问我知错否?
我干啥了?替小妹妹和二伯娘仗义执言而已,至于被两堂会审?
弘晖莫明有些心虚,摸了摸鼻子,小眼睛不停的偷瞄胤禛、宜修的脸色。
“弘晖,你还记得刚刚洗三礼上,你说了什么吗?”胤禛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你心疼你二伯娘没错,喜欢小妹妹也没错,但你不能当着众人的面,和弘皙、弘晋起冲突。”
宜修叹了口气,“弘晖,额娘知晓你心疼你二伯娘,觉得弘皙、弘晋暗讽你二伯娘只有生女儿的命却占着福晋之位不满。可皇家重体面,洗三宴上你和堂兄针锋相对,即便说赢了又能如何呢?”
康熙冷了脸,太子和太子妃又能下的来台?
饶是太子和太子妃感情升温,毓庆宫的后院也不是太子妃的一言堂。两个侧福晋就算被下药,在床榻上苟延残喘,却也没人敢让她们死——
子嗣是所有后院女子的立身之本,更是护身符,便是太子也得顾及两个儿子的颜面。
谁不想做嫡子?太子妃怀孕三次,生下两个女儿,康熙心有不满好歹还留了颜面,这俩庶子可不会管这些:
亲娘缠绵病榻,嫡母宁愿养侄子也不肯帮扶他们,弘皙、弘晋早就嫉妒疯了。
弘晖、弘春心疼二伯娘,对着暗讽太子妃,嘟囔“尸位素餐”的弘皙、弘晋不满,当场就怼回去了,康熙直接就冷脸离场。
好好一个洗三宴,连个小名都没赐,就草草结束,太子妃和她这个小女儿也是命苦。
宜修不心疼好姐妹吗?但康熙就是一座大山,有他镇着,谁都喘不过气,只能忍着。
太子妃在忍,太子在忍,大家都在忍!
胤禛摸了摸弘晖的头,叹了一叹,“你是个好孩子,心疼你二伯和二伯娘,但清官难断家务事,外人再看不惯,有些话也是不好说的。”
见弘晖清澈的双眸装满了不解与渴望,胤禛继续道:“阿玛知晓你在御前得宠,你皇玛法也纵着你。但你要知道,你也好、弘皙与弘晋也好,都是你皇玛法的孙子,你们当着外人的面互怼,丢的是他和皇家的颜面。”
弘晖发出了质疑:“可是阿玛,是弘皙、弘晋先对二伯娘不敬的,还说小妹妹面相不好,有……”短寿之相,可不妥妥诅咒人吗?
只因洗三礼时,小妹妹哭声跟小猫似得。
这么冷的天,那么冷的水往额头上浇,哭声不洪亮怎么了?有必要说话那么难听吗?
宜修和胤禛对视一眼,明白大儿子压根没听明白,谁开口重要吗?重要的是康熙冷了脸!
胤禛斟酌用词,犹豫片刻后,换了一种说法,“你皇玛法是天下之主,身为他的孙子,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在他审视之下,不可有半点错漏。至少,对外是如此。”
弘晖冥思苦想了一会儿,抬头说:“是因为弘晖当众和弘皙、弘晋吵架,让皇法法不喜吗?”
“弘晖,阿玛把话跟你说明白,你皇玛法是大清的天,你与我既是他的子孙,又是他的臣子、奴才。说的更直白些,你我只不过比一般那些伺候人的奴才,稍微高级一点。哪怕,他对你十分喜欢,总摆着慈祥的笑脸,但他不会永远都是慈祥的,观音亦有金刚怒目时。”
宜修和胤禛与弘晖平视,没有把他当小孩,而是可以交心的大人对待,“今日额娘和阿玛教你一个道理,世事无常,人生哪能多如意,万事只求半称心。”
“你皇玛法喜欢你,是因为你是他的孙子,可他的孙子, 并不只有你一个。弘皙、弘晋也是他的孙子,也曾受他偏爱,不亚于现在的你。”
“额娘,和你阿玛,希望你能保护好自己,在尚书房也好,在毓庆宫也罢,一切都要以保全自己为主。”
“弘晖,你已经六岁了,虚岁有7岁,不再是个懵懂无知的小孩了,进了学就要懂礼、知进退,童言无忌……不可再有。”
弘晖听的似懂非懂的,有些丧气的低头,却也明白他不再是小孩了。
要懂事要听话,还要懂得感恩,担起做哥哥的责任,弘昭入尚书房后,他是哥哥要照顾弟弟;
二伯娘的小妹妹出生,他得了二伯娘的照拂,将来自然也要给明德、小妹妹撑腰。
很多很多以前额娘和阿玛替他考量的事儿,都需要他自己来应对,有些……不想长大了。
胤禛摸着儿子的小脑袋,深深吐出一口气,身在皇家,孩子……从来就不是一张白纸。
少年老成、少年事重,是立身的根本,可这也意味着要扼杀童真、直面人性。
为父的私心,他希望孩子能永远承欢膝下,永远保持孩子的纯真,但他更明白,弘晖既入了康熙的眼,得到了帝王的眷顾和偏爱,就注定会引人注目,成为各方谋算的棋子。
弘晖早晚是要面对这一切的,早一点看清皇家的残酷,总好过浑浑噩噩、懵懵懂懂地躲在羽翼之下,无法直面皇家血腥一面的好。
宜修蹙眉不语,弘晖打小儿就聪明,有些事儿他早就知道,只是没有多想而已。
如今突然间揭开皇祖父偏爱下重压,她真担心这孩子有些受不住。
宜修扫视几个孩子一眼,换了柔和神色,忙对胤禛笑道:“爷,话已经说开了,点到为止吧!”
昏暗的灯光下,胤禛狭长的眉眼间忽然闪过一丝丝狠厉,陡然间又恢复冷峻之色,摆摆手让孩子们都回去休息。
“福晋,要起风了。”胤禛表情冷酷,语气里透着肃杀之意,“弘皙、弘晋口出狂言的背后……并不简单,弘晖他们早晚也会被卷进来的。”
弘皙、弘晋又不是蠢蛋,再怎么心疼亲娘,也不会无故乱了分寸,当众口出狂言。
说到底,是有人在他们耳边挑拨,让他们失了心智,才有这一遭。
能把手伸进毓庆宫,背后之人岂会简单!
无论是谁试图浑水摸鱼,都意味着有人等不住了,要对太子发起总攻,彻底拉下储君。
皇子夺嫡、朝堂乱斗、京城大乱……都是早晚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