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起是我徒弟,徒弟病了,师父过来看看,怎么,不可以吗?”阿砚随口这么道,说着就要往屋子走去。
柴明儿却上前揽住她:“不行,你不能进去!”
“为什么?”阿砚淡定地看她。
“最近小起哥总是提起你,你说你一个做师父的,羞不羞?”
“我是师父他是徒弟,他记挂着我是孝顺,我羞什么啊?”
“喂你怎么不讲理!”柴明儿气得够呛,险些蹦起来:“你出去,我不想看到你再来找小起哥!”
“你说你爹都已经去了庄子上,竟然还以为自己是千金大小姐呢。我实在不明白,到了这个时候你嚣张什么,你得罪了我,难道就不怕九爷罚你吗?”阿砚实在是不明白,这小姑娘哪来这么大的底气。人若风光了,你把脚踩到别人手上,别人也不敢吭一声的,可是你若走了下坡路,还不是赶紧收起尾巴做人吗?她倒是好,竟如此没个眼力界。
这下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柴明儿一想起这个,愤恨交加地道:“这么些年,我爹一直在九爷身边,尽心尽力地服侍,很受倚重,平日里哪里受过这等气!怎么你一来,他就生生被赶出去了,你这个下贱女子,得了九爷宠,吹枕边风,害了我爹爹,害得他一把年纪却被送去了庄子上,如今倒是又来勾搭我小起哥哥,你就是个狐狸精……”
她说到这里都哽咽了,提起旁边的烧火棍:“我,我和你拼了!”
说着她就要冲上来。
阿砚这下子可真是开了眼界,真是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人家还敢这么嚣张啊,一时正打算躲闪,谁知道却听到一声凌厉尖鸣,紧接着便觉耳边风声骤起,一个巨大的黑影挟带着千钧之力从空中直冲而下,活生生将柴明儿掀翻在地,摔了个仰面朝天。
定睛看时,却见风声骤停,一根黑色鹰毛飘忽着落下,而那非天鹰在空中盘旋几遭后,收起翅膀,乖巧地落在了她肩头,顺势还讨好地用翅膀磨蹭了下她的头发。
这……果然是萧铎养出来的鹰,好生凶猛,平日里倒是小看了它!
这柴明儿摔倒在地,一脸惊恐地看向那鹰,她到底是柴大管家的女儿,跟随在九爷身边时候也长,只是受父亲宠爱,养得不知世事,才如此看不清形势而已,可是如今见这非天鹰竟然将自己掀翻,知道这非天鹰一出,那就是九爷的意思。
想到被贬到庄子上的父亲,她两眼露出绝望,忽然悲从中来,大哭不止。
夏侯皎月慢条斯理地从后面走过来,先恭敬地朝阿砚行了礼:“姑娘,刚才可曾受了惊?”
阿砚摇头:“我没事。”
一时看了看地上哭着的柴明儿,心里竟有点同情,这可怜孩子,前些日子还嚣张地把自己手指头踩出血呢,如今倒好,竟是坐地上哭。这可真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啊!
也实在是不明白,那个精明老狐狸柴大管家,怎么养成这么一个女儿呢?
“何小起生病了,我作为他的师父,去看看他也是应该的,长辈总是应该关心下小辈的,我这就过去看。皎月,你呢,就在这里劝劝她,一个姑娘家,蹲地上哭成这么个模样,成什么体统。”
一时夏侯皎月轻笑道:“姑娘且去便是,我来和柴大姑娘说说话。”
柴明儿见此情景,越发瞪大了泪眼,她没想到夏侯皎月如今竟成了阿砚的侍女,要知道夏侯皎月身份本身就不一般,那是专门留在九爷身边伺候的呢!当下不由得哭着喃道:“不过是个乡下丫头罢了,如今竟是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
阿砚听得此言,不免好笑,她站定了,居高临下地望着地上一脸狼狈的柴大姑娘:“以前我是看你小,懒得搭理你,不过不曾想到你竟是如此不懂事的。现在呢,我就告诉你吧,就算我顾砚攀附高枝,那也要有高枝愿意让我攀附!”
她停顿了下,笑着道:“有些人,想攀附高枝,却未必找得到呢!”
说完,她径自进了屋子。
夏侯皎月望着阿砚的背影,笑了下后,这才蹲下,收敛了笑意:“柴大姑娘,做人总是要看清楚形势,我家姑娘如今身份不同一般,今日你做出这种事,她便是禀明了九爷,直接把你打发出去,九爷是不会说半个不字的。可是到底我家姑娘仁慈,我又看在昔日柴大管家对我照顾有加的份上,自然不会计较这个,你以后总是要认清本分……”
那边夏侯皎月后面的话,阿砚便没听真切。
不过她一边走着,一边不由得暗叹:攀附高枝固然好,就怕哪天从高枝上掉下来,摔个粉身碎骨!
一时进了屋,却见何小起脸色蜡黄眉眼憔悴地躺在那里,看上去实在是病得厉害。
何小起看来是听到外面的动静,艰难地挪动了下,才睁开眼,看到是阿砚,眼前一亮,不过随即又黯淡下去。
“你怎么过来了?这个时候不是应该给九爷准备膳食吗?”一出口,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仿佛被人扯碎的破棉絮一般。
“大白叔在厨房忙着呢,我就趁机过来看看你。”
“大白叔?”何小起微皱了下眉。
阿砚点头:“是啊,你不在,我不在,可不就是大白叔在忙嘛?”
说着这话,她仔细观察着何小起的脸色。
何小起垂下眼睑,没再说话。
阿砚见此情景,略一沉吟,便牵起何小起的手,手指不着痕迹地搭在了他的筋脉上。
何小起见阿砚握住自己的手,原本苍白的脸上顿时透出红来,他羞窘地道;“阿砚,阿砚,让九爷知道了,他……他……”
他正说着呢,阿砚的手已经离开了他的手腕。
“最近几天,是不是有人送过什么吃食给你?”阿砚站起来,这么问道。
何小起闻听这话,猛地一惊,抬眸看向阿砚。
屋子里光线不明,阿砚背着光,此时她那张小脸竟有些让人看不懂。
阿砚见他这样,已经不想再问了。
她叹了口气,心里再明白不过了。
看来韩大白真有问题,韩大白想下手了,可是他必须有个机会再进厨房,于是他就先放倒了何小起,自己代替何小起去厨房。
何小起性子还是相对单纯的,自己这么一问,便露出了端倪。
她抿了下唇,严肃地望着何小起:“小起,看在你我师徒一场的份上,我必须告诉你,好好地当一个厨子,这样才适合你,其余的事情,你千万不要沾上。”
后宫储君之争,素来惨烈,自己是命中注定要受那位瘟神萧铎牵连的人,也就罢了,可是何小起,他本来可以活得好好的。
何小起听得此言,沉默了半响,终于咬了咬牙,点头:“是,师父。”
阿砚想了想,又道:“想来你比我应该清楚,这个府里是有古怪的,九爷身边,真是藏龙卧虎,你一定要小心些,便是亲近的人,也未必可信。”
何小起抬起头深深地看了阿砚一眼,嘶哑的声音道:“是。”
再次走出房间的时候,柴明儿竟然满脸泪痕地跪在那里,旁边站着的夏侯皎月。
非天鹰见她出来,欢快地落在了她的肩头,很是威风凛凛的样子。
柴明儿俯首下去,带着哭腔道:“顾姑娘,刚才是明儿的不是,明儿不该冲撞了顾姑娘,一切都是顾姑娘的错,明儿任凭顾姑娘处罚。”
阿砚走到她面前,蹲下来,仔细打量了她一番。
“何小起生病了,你好好照料他吧。”
至于什么处罚,这可怜姑娘已经够委屈了。
她何必再添一把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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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砚走出何小起的院子,想起刚才自己带领非天和夏侯皎月一起“欺凌”了柴明儿的情景,不免感慨一番。
感慨过后,日子还是要过的。
“熊掌炖得如何了?”
“韩大厨说,现在只炖了个七八成烂,还是需要一些时候,我想着柴明儿素来骄纵,怕姑娘吃亏,所以跟着过来看看。”
阿砚点头:“好,现在过去看看吧。”
一路上阿砚走过去,偶遇侍女侍卫等,大家纷纷让路低头,谁都知道阿砚如今是最受九爷宠的那个,哪个敢有半分不敬。
阿砚活了这么多世,还没享受过如此威风的时候,当下不免想着,这萧铎也忒地命好,每一次都托生在富贵帝王家,真是享尽人间福。
一时到了厨房,韩大白正在那里做几道配菜,见阿砚来了,忙迎过来:“阿砚,你回来了,小起怎么样了?”
阿砚随口道:“还好。”
一时想着,何小起这病虽说有些古怪,可从表象来看也是个普通的伤风,当下略想了想,便吩咐厨娘们要了一些食材。
她把桑叶枇杷叶茅根薄荷等物,全都切碎了,然后加水见煎煮,待煮好后,将里面的药汁取出来,这才和粳米一起煮粥。
韩大白见她在这里忙碌,便不时看向这边,后来终于忍不住,仿佛随意地问道:“阿砚,你这做的是什么?”
阿砚头都没抬,随口道:“桑叶枇杷粥。”
韩大白听了,呵呵一笑:“给谁喝的?”
阿砚瞥了他一眼,冷笑一声:“这个桑叶枇杷粥热生津、肃肺止咳,最适合给外受风热的人用了。”
韩大白闻听呵呵笑道:“这是给小起吃的了。”
阿砚点头:“大白叔清楚得很呢。”
正说着,厨女禀报那熊掌好了,当下阿砚命人将那桑叶琵琶粥给何小起送去,又命厨女捎了一句话,等一切吩咐妥当,这才亲自过去查看那熊掌。却见果然炖得到了火候,味道浓厚,掌糯郁美,汤鲜利口。
这自然是上等的美味,只可惜,却是不能吃的。
熊掌里面有毒。
阿砚当时打开那个装有熊掌的坛子时,便有所怀疑了,只是纵然她对医道毒道颇为了解,一时也无法参透。如今去看了看何小起,走了这么一圈,被外面冷风一吹,心里也想明白了。
如果对方直接在饭食里下毒,风险自然是极大的,所以那些人一定用了一种不着痕迹的办法来让可以夺人性命的毒物沁入了熊掌之中。
她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在炒米中下了手脚,而且是非常罕见的三公藤。炒米中被浸了三公藤,将熊掌置于炒米之中,时间一长,炒米中的三公藤毒素会渗透入熊掌之中。
任凭如此,当熊掌从炒米中取出时,寻常人依然不会发现,因为这三公藤无色无味且已浸入内里,寻常根本不会发现的,只有当熊掌经过蒸煮后,在热气氤氲下,里面的三公藤才会达到极致并开始发挥作用,可是熊掌的色泽味道会将掩盖三公藤的存在,一般人还是不会发现。
三公藤,见血封喉的毒物,若是真食用了,一般人必死无疑。
在想明白这件事后,她不由得多看了韩大白一眼。
到底是什么眼力界,她才会在一开始的时候觉得韩大白和蔼可亲?这分明就是一直笑面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