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仅是匆匆一瞥,可他还是明晰无比,这玉佩的纹路与他记忆深处那块竟有几分相似。
曲渊夜上前将褚仇赤腰间玉佩扯下,直至窥见全貌,整个人方才不可抑制颤抖着。
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似要将这玉佩攥进掌心,又害怕稍一用力,便会捏碎这承载无数回忆的物件。
褚仇赤与萧航皆被曲渊夜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一时怔在原地。
只见他双眼圆睁,往昔沉稳从容如烟云消散,徒留这失魂落魄之态。
死死盯着手中莲花状玉佩,嘴唇颤动,似被这枚玉佩所震惊。
慌乱间,他踉跄着冲向墙边,平日里灵活稳健的手脚此刻却不听使唤,几经波折才将那卷起的画卷颤抖拿起,又哆哆嗦嗦地摊开。
褚仇赤身形一晃,快步趋近,顺着曲渊夜的视线看向画卷。
画中女子,身着劲装,身姿飒爽,眉宇间英气勃发,全然不似深闺娇柔之态,反倒似那驰骋沙场、纵横捭阖的女将军,周身散发蓬勃生气。
再细细端详,眉眼间竟与枝枝有着几分相似神韵。
一念及此,褚仇赤眉梢眼角染上惊愕之色,视线迅速下移,落向画中女子腰间。
果不其然,一枚莲花玉静静悬垂,在画笔下散发温润光泽,与曲渊夜手中那枚竟如出一辙。
画上之人,是枝枝的亲生母亲?!
那为何曲神医竟这般神态?莫不是他认识枝枝的母亲?
褚仇赤将视线落至那莲花玉上,随后又不解地看向曲渊夜,凤眸掠过些许诧异。
片刻后,曲渊夜猛地抬头,目光直直射向褚仇赤,声音略带沙哑,“这,这莲花玉,你是从何而来?!”
“此物是枝枝于本殿下的定情之物。”褚仇赤意识到这玉佩背后恐怕隐藏着诸多他不知晓的秘密,且事关枝枝。
斟酌再三,他缓缓开口,将沈稚枝所言如实相告,“枝枝交付于我时,曾言明此物是她母亲所留遗物,曲神医,您这般模样,莫不是认得她母亲?”
曲渊夜听闻褚仇赤这番解释,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踉跄着后退几步,似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后背重重撞在墙上。
“她母亲所留的遗物……?” 曲渊夜呢喃着,眼神空洞望向远方,思绪恍若在一瞬被抽离。
这些年,他不惜散尽家财,广撒江湖悬赏,遣派各路眼线,踏遍山川湖海,只为觅得一丝她尚在人间的踪迹。
满心期许,皆化作泡影,本以为此生再无相见之日,执念成灰,却未料到……
命运竟如此弄人,在他毫无防备之时,给予这致命一击。
她早已嫁为人妇,于他人宅邸之中相夫教子,往昔种种,仿若场大梦,醒时唯余满心凄凉。
更为可笑的是,他心底竟还存着些许侥幸,宁愿相信她是负气出走,绝情断义,藏身于某个他寻不到的角落,与他人共度余生。
他宁愿臆想她是移情别恋,忘却前尘,也不愿直面这冰冷残酷的真相——
她早已香消玉殒,魂归九幽,自此天人永隔。
室内一片死寂,唯有烛火摇曳,褚仇赤与萧航对视一眼,却默契地没有开口打扰,静静等着曲渊夜平复心绪。
良久,曲渊夜仿佛从无尽的梦魇中苏醒,喉间艰难挤出破碎的音节。
“我怎会不认得……”他眼眶泛红,满是悲戚,“她母亲乃江湖中夜莲教教主,当年,情意缱绻,终成眷属,结发为夫妻。
怎料大婚隔日,她却只留一封绝情书信,自此黄鹤一去不复返,徒留我怅惘半生。”
曲渊夜顿了顿,似是陷入了痛苦的回忆深渊,往昔画面如潮水般汹涌袭来,令他一时难以自持。
他深吸一口气,强抑住情绪继续说道:“此后十余载,我发动江湖各方人脉,不惜代价,寻遍天涯海角,都皆未寻到。”
说到此处,曲渊夜身形微微颤抖,眼中的痛苦仿若实质化,让人不忍直视。
怎也未曾料到,她竟踏入那高门府邸,成了丞相府的姨娘。
他初见自家徒儿,眉眼间那抹熟悉的神韵,便让他常常产生疑虑。
可待知晓她乃丞相府三小姐身份后,那念头却瞬间烟消云散。
毕竟,竹月那般心性高傲、洒脱不羁之人,怎会甘愿委身于他人,做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小妾?
曲渊夜心绪翻涌,诸多念头纷至沓来,终是按捺不住,急切之意溢于言表。
清冷眸子染上紧张之色,抬眼朝褚仇赤看去,“二殿下可知枝枝现今芳龄几何?”
褚仇赤骤闻此问,不禁一怔,愣神须臾,才缓过神来,略一思忖,“一十有六,是冬季所生。”
往昔某载,值丞相府为沈琴绶筹备生辰盛宴之际,他曾入府为其庆贺。
彼时,恰见一丞相府下人俯身拾起落地鸡腿,口中兀自嬉笑言语,道:
‘过些时日便是沈三小姐生辰,瞧这阵仗,料想必不若今日之隆重,咱也该为三小姐略备薄礼才是。’
所言所行,彼时未曾引得他过多留意,然时至今日,再度忆起,心间却似被锐刺猛扎,痛意顿生。
思及那落地鸡腿,恐便是那帮下人蓄意捡拾,欲于枝枝生辰之时,当作羞辱她的贺礼。
曲渊夜闻听此言,双眸骤亮,恰似漆黑夜幕之中,陡然迸现的璀璨星辰,熠熠生辉。
“一十有六......冬日所生......”他自顾自喃喃着,薄唇轻颤,似旁若无人般连连颔首,“是!是!如此便没错了!如此便没错了!”
褚仇赤瞧着他这般欣喜模样,稍一垂眸,再次抬眼,心下已猜到七八分。
他剑眉轻蹙,开口疾言问道:“曲神医问此,莫不是觉得枝枝是你的亲生骨肉?”
“并非觉得,枝枝她确凿无疑就是我的亲女儿!” 曲渊夜坚定颔首,神情间笃定之意昭然若揭。
一旁久久未言的萧航也是狐疑顿生,“即便沈姑娘的生母是你所熟识之人,也不能断定沈姑娘是你的亲生女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