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曲渊夜问出此语,沈稚枝神色微怔,眼含不安朝他看去。
曲渊夜则静静凝视她半晌过后,微微叹了口气,“倒也是,这几日你一直深居府中,闭门不见任何人,如此情形,自是对外面这等大事不知晓的。”
沈稚枝轻咬下唇,只觉胸腔处那股不安感愈发明显。
曲渊夜将桌案上的茶盅斟满,轻抿了口,继续道:“二殿下为了能够重新夺回那储君之位,已然向皇上禀明了要亲自出征一事。
皇上对此也给出了明确旨意,言说倘若二殿下此次能够凯旋归来,便会赐予他再次参与比试的机会。”
沈稚枝指尖倏然一颤,只觉后脊背寒意陡然升起,“出征?!二殿下要亲自出兵?”
曲渊夜眉头紧皱,面上满是凝重之色,“那北方蛮夷可不是好对付的,近些年来屡屡犯我边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其凶悍程度超乎常人想象,二殿下此番亲自出征,着实是凶险万分。”
他边说着,边将手中的茶盅重重放在桌案上,发出一声闷响。
沈稚枝的脸色愈发苍白,身形不可遏制晃了晃,似是有些站不稳,双手下意识攥紧了衣角。
她虽对那北方蛮夷的凶悍程度以及其究竟有多难对付并不了解。
然而,这上阵杀敌本就是九死一生之事,其间的凶险程度,自是不言而喻。
难道是因为那日她故意对他说了那些狠话,才致使他哪怕明知此番出征是置身于极度危险的境地,却依旧不顾一切,飞蛾扑火吗?
难怪他那天信誓旦旦言说若她想要太子妃之位,他还尚有机会,还可为她再争一番。
她当时并未将此话放在心里,想不到,他却真的去做了。
曲渊夜凝着她越加苍白的面容,眼底的忧心之色也渐渐聚起。
“这储君即位大典将近,他若想再争上一争,必须得拿出足够让皇上和满朝文武信服的功绩来。
此次主动请缨出征,便是他孤注一掷之举,只是这一去,是福是祸,实难预料。”
沈稚枝眼眶隐隐发红,睫毛轻颤,“这储君之位早已决定为何人,二殿下这般,大皇子怎可能会同意?”
“这便是令人奇怪之事。”曲渊夜缓缓抬眼,深邃黑眸与之对上,透着冷厉,“张嘉礼并未拒绝,且,已然同意了此事,照我对那小子的了解,定有他谋。”
张嘉礼筹谋十几载,为的便是能将那储君之位收入囊中,又怎会容许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他向来心思深沉,此次二殿下主动请缨出征,在他眼中,无疑是一个绝佳机会。
想必定是存了借北方蛮夷之手铲除二殿下的心思,毕竟那北方蛮夷凶狠残暴,只要二殿下深陷战场,就极有可能有去无回。
况且,退一万步讲,即便二殿下成功抵御住北方蛮夷的攻势,得以凯旋归来,可这一路上,怕是也难以顺遂。
张嘉礼必定不会就此罢手,说不定早已暗中安排好了诸多后手,只等二殿下班师回朝之时,寻个恰当时机暗中使些阴招,让二殿下遭其暗算。
对比曲渊夜心中的忐忑不安,沈稚枝心底更是乱作一团,恰似狂风骤雨中的孤舟,随时都可能被无情掀翻。
褚仇赤一旦有个闪失,对于身负任务的她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任务必然会因他的变故而无法完成。
即便她幸运些,在褚仇赤尚未出征归来时便回了现代,可她也不愿见他兜兜转转最后还是陷入了必死的结局。
烛光摇曳,沈稚枝稍敛下眼,纤长睫毛打下稀碎阴影。
半晌,方才抬眸,语气沉沉,“爹,明日若你见到二殿下,可否让他来丞相府一趟?”
看着自家女儿这副模样,曲渊夜心中已然猜到了几分她的心思。
眉目肃然,语气透着无奈,“爹知你想劝他,只是二殿下近几日皆在皇宫与皇上筹备出征之事,抽不开身先不说,只怕他也不会轻易收手。”
沈稚枝闻言,略一垂眸,浓密羽睫很好遮住她眼中复杂的情绪,“爹,您告知二殿下便是,他知是我寻他,定会来的。”
声音虽轻,却透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她这才恍然惊觉——
不知何时,对褚仇赤的这份信任,早已深入心底。
曲渊夜眉心微低,看着自家女儿这满目愁容的模样,重重叹了口气,“即便他来,你又能同他言说什么?”
沈稚枝眸光顿住,薄唇轻启,“他想重获储君之位的争夺权,无非便是觉得如此便能让我回心转意。
我只要同他说过几日我会去求皇上赐婚于我和大皇子,想必他便能放弃这出征之事。”
毕竟在褚仇赤心里,储君之位关联着能否将她娶回,一旦她和张嘉礼婚事敲定,或许他心底的念想便会断了。
曲渊夜闻言,眉头紧蹙,忙踱步上前几步,“为父明白,你对他忧念有加。只是缘何以那般伤人之辞相向?只怕他听你所言后,会颇为受伤。”
沈稚枝伸手,一把将那窗棂推开,无数风雪也于此刻呼啸着灌了进来。
那冰冷的雪花打在她的脸上,激得她一阵战栗。
可她却并未躲闪,目光空洞望着那满天飞雪,似只有如此才能让她清醒些。
过了好一会儿,沈稚枝才缓缓开口,声音被风雪裹挟着,显得有些缥缈:
“他会忘记的,总有一天。”
......
冬季的天,总是暗得极快,一晃眼便几日过去了。
沈稚枝坐在屋内,眼神时不时望向门口,可那外面除了依旧肆虐的风雪声,再无其他动静。
她杏眸稍敛,将桌案上沈朝送来的梅花枝捻下一朵,撕着它的花瓣,任由其片片飘落,散于地面之中。
“已经过去三日了,今天这么晚了,想必他也不会再来了吧?”
沈稚枝抿抿唇,深凝了眼窗棂外那仍紧闭的院门,正欲放下梅花枝折返回床榻之际——
窗棂外,那烟火声乍然响起,绚烂光亮瞬间划破这无垠夜空,也打破了院中寂静。
沈稚枝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得身子一颤,手中梅花枝随之掉落。
她下意识抬眸望向窗外。
无数烟火耀空而绽,漫天雪花簌簌飘落,而她所念的少年,此刻正立于此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