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冬日的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洒在山南县政府的大楼上,给这庄严的建筑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辉。
李霖如往常一样,步伐稳健地踏入县政府办公室,刚落座,还未及整理桌上的文件,便听到了那熟悉而又轻柔的敲门声。
“请进。”
门应声而开,郑佩身着一身简约而不失干练的职业装,脸上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紧张,稳步走了进来。
她的身影在晨光的映衬下,显得有些单薄。
李霖脸上挂着温和笑意,关切地问道,“昨晚没事吧?”
他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担忧,毕竟昨晚郑佩离去时的状态让他多少有些放心不下。
郑佩神色凝重,不苟言笑,微微抬起头,目光坚定却又带着一丝决然,并未回应李霖的询问,而是语气坚定地说道,“李县长,我想申请调离政府办。”
说这番话时,李霖敏锐地留意到,她的双手紧紧攥着衣角,那白色的衣角在她的指尖下被揉得皱巴巴的,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指关节都有些微微凸起,仿佛做出这个决定,耗费了她全身的力气,内心正经历着艰难的挣扎。
李霖没有即刻应允。
实际上,在这之前,他便已经在心底默默考虑过为郑佩调换工作岗位的事情。
毕竟,自从江伟华那件事发生之后,政府大楼里的氛围变得有些微妙,不少人时常在背后对郑佩指指点点,那些异样的目光和窃窃私语,如同一根根细针,扎在李霖的心上。他深知,长此以往,郑佩难免会心生负担,工作和生活都会受到影响。
出于惯例,李霖象征性地挽留道,“在政府办不是干得好好的吗?怎么突然想换岗位?”
郑佩没料到李霖会挽留她,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涟漪。
但一想到李霖已有女友,自己对他的那份情愫终究只能成为镜花水月,不应再心存幻想,于是果断回应,“在一个岗位待久了,工作积极性难免会消磨。换个新环境,或许能激发斗志,做出一番成绩。”
她的声音虽然平静,但其中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李霖微微点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理解,接着问道,“那你想去哪里?”
郑佩不假思索地回答,“我没什么想法,领导安排我去哪儿,我都服从。”
李霖思索片刻,又问,“你是事业编制吧?”
郑佩点头确认,“是。”
李霖神色认真,微微颔首道,“那去行政单位工作吧。借此机会,把你的事业编转为行政编。我知道你能力出众,希望你往后再接再厉,在新岗位上发光发热。”
郑佩低垂着头,轻咬嘴唇,那粉嫩的嘴唇在她的牙齿下变得有些苍白,尽管心中满是不舍,仍语气坚决地说道,“谢谢你,我会努力的。”
李霖说,“好了,我先看看哪个局委缺编,后续让组织部走程序,你先回去等消息。”
郑佩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点头应道,“好,我先走了。”
言罢,她决然转身,挺直脊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李霖的办公室。
她的脚步看似坚定,却又带着一丝仓促,仿佛想要逃离这个让她不甘而又不堪的地方。
她深知,以李霖的为人和能力,定会妥善安排好一切。
尤其是从李霖提出帮她转行政编那一刻起,她便对此深信不疑。
毕竟,整个山南县,每年也仅有几个转编制的指标,寻常干部想要从事业编转为行政编,可以说是难如登天。
郑佩离去后,李霖的办公室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他靠在椅背上,微微闭了闭眼,思索了片刻,随后拿起电话,拨通了乔安的号码。
不一会儿,乔安便匆匆赶到了办公室。
一见面,李霖便直截了当地问,“那五万块钱呢?”
乔安如实回答,“在我家里放着,该怎么处理?”
他的脸上带着一丝严肃,显然也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李霖示意他先坐下稍等。
紧接着,他拿起电话,拨通了县纪委书记杨华庭的号码。
“杨书记,这几天有人借拜年之名向我行贿,我也是刚发现。现在我让乔安把贿金给您送去,乔安会跟您详细说明情况。您务必好好彻查,不管查出是谁,都要严肃处理!”
李霖的声音严肃而坚定,透露出他对腐败行为的零容忍态度。
挂断电话,李霖又对乔安吩咐道,“你去吧,把赃款给杨书记送去。”
乔安点头应下,随即转身,步伐匆匆地回家取了钱,然后马不停蹄地给杨华庭送去。
由于这几天去李霖家送过筒子羊的人屈指可数,只需按名单稍加排查,便能揪出在羊肚子里塞钱的人。
他心想,既然送钱这个人甘愿当江伟华的走狗,那好啊,就一同进去陪他吧!
与此同时,县审计局和巡察办的办公室里,气氛紧张而严肃。
工作人员们神色凝重,眼神专注地盯着手中的文件和电脑屏幕,他们接到了李霖下达的死命令,要不遗余力地将赵成强公司这些年套取财政资金的情况查个水落石出。
在接下来不到三天的时间里,他们日夜奋战,凭借专业的手段和高效的协作,如同抽丝剥茧一般,将情况基本查得一清二楚。
此刻,在审讯室里,面对办案人员的审问,赵成强面如死灰。
那一双双锐利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他的内心,摆在他面前的大量铁证,如山一般沉重,足以让办案人员在零口供的情况下定案,根本由不得他狡辩。
等待他的,必将是移送司法机关,依法接受惩处,他的命运,已然在这铁证面前被注定。
如今,江伟华和赵成强都已落网,就差吴爱国了。
此时的吴爱国,正独自蜷缩在山南县那间冰冷的住处里,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他还天真地幻想着齐旭能出面为他说情,殊不知,齐旭早已为求自保,将他出卖。
官场就是如此现实,当你对他人有利用价值时,或许会有人拉你一把。
一旦你失去价值,不被人落井下石就算万幸,别奢望会有人真心实意地帮你。
齐旭便是活生生的例证。
往昔吴爱国未出事时,两人称兄道弟,关系热络,一起在酒桌上觥筹交错,谈笑风生,共同谋划着所谓的“前程”。
可如今眼看吴爱国即将倒台,众人皆对他避之不及,谁会傻到往枪口上撞,替他出面说话呢。
吴爱国在官场高位摸爬滚打了半辈子,临了,竟连这点形势都看不透,着实可悲可叹。
此刻,就算他散尽家财,也绝无一人敢站出来为他求情,他仿佛已经被这个世界所抛弃。
在得知赵成强也被抓的消息后,吴爱国独自躲在房间里,整整一天都未踏出房门。
他的心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他心里明白,一切都已无可挽回,江伟华和赵成强迟早会将他供出。
如今,是时候做个了断,给家人留下些许实惠了。
他寻思着,只要自己一死,这些年的违法所得便会因死无对证而无从查起……想到这儿,他不禁苦笑一声。
回想起往昔在县常务任上时,是何等风光无限,说一不二,出门前呼后拥,人人见了都要恭敬地喊一声“吴县长”。
可世事无常,如今却落得这般凄惨境地,如同从云端跌落到了尘埃。
他缓缓掏出手机,手指颤抖着,最后一次拨通了远在省城的老婆的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了熟悉而又亲切的声音,那声音让他的心中涌起一阵暖流,同时也充满了愧疚。
“媳妇儿……吃饭了吗?……哦,我吃过了。你最近身体还好吗?你不是总说胃疼,别再拖着了,赶紧去医院好好查查……钱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别太心疼,该吃就吃,该花就花……哦对了,孩子们呢?最近学习跟得上吗?……好好好,那就好……你一定要多督促他们,让他们好好学习,将来有一技之长,能养活自己……记住,千万别让他们从政……呵呵,咱们家根基浅,朝中无人难做官。就算进了体制内,也只能仰人鼻息,难以出头,还不如做个商人,虽说地位不高,倒也自在……媳妇儿,不说了,我这边工作还有事。你一定要保重身体,照顾好家里的老小……再见了。”
说完“再见”二字,吴爱国早已泪眼模糊,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滴落在手机屏幕上,仿佛是他破碎的心灵留下的痕迹。
他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迷茫,开始反思自己这些年利用职务之便大肆敛财的意义究竟何在。
起初,不就是想让家人过上优渥的生活,拥有更好的环境吗?
可如今呢,自己若不在了,这个家还谈何圆满?坐拥万贯家财又有何用?
一旦入狱,他将再也无法陪伴在老婆孩子身边,无法看着孩子长大成人,无法为他们遮风挡雨,甚至无法为家中老人养老送终……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苦笑,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他满心懊悔,悔不当初,悔自己被贪欲蒙蔽了双眼,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他猛地扔掉手机,那手机在地上翻滚了几下,便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是他逝去的过去。
他缓缓蹲在地上,双手抱头,放声痛哭起来。
那哭声在这昏暗寂静的房间里回荡,仿佛是他对过往贪婪行径的忏悔,又似对自己悲惨命运的无奈悲叹。
而此时,窗外的天空乌云突起,狂风呼啸着席卷而来,肆意拍打着窗户,发出“砰砰”的声响,仿佛也在为吴爱国的命运奏响一曲哀伤的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