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二:鹤鸣在阴,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吾与尔靡之。
这句爻辞,似乎在表达友情与亲情的美好。
大鹤与小鹤鸣声相应,这是属于父子、母女之间的亲情。
共同分享美酒,这是朋友之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友情。
但在乾隆帝、嘉庆帝以及和珅这里,我们可以读出另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君臣情和父子情。
巨贪如和珅,难道乾隆帝会看不出来吗?
他之所以听之任之,或许是想留给自己的继任者来处理。这样做既成全了自己对和珅的不忍;又可让继任者杀人立威;还可让继任者得到一大笔充裕的资金。
一举而三得,何乐而不为?
他纵容和珅,用二十多年时间辛辛苦苦酿造出一杯反贪的美酒,就是为了毫无保留的送给嘉庆帝享用。
从另一个角度看,乾隆帝的心思,难道和珅一点也看不出来吗?
当然不会毫无察觉,但他心存侥幸,同时高估了乾隆帝的情分,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却低估了嘉庆帝的果决。
实际上,和珅在乾隆帝训政时期采取过行动。太上皇乾隆帝把持权柄不放的行为,让嘉庆帝多少有些不满。和珅利用父子两人的矛盾,开始暗中培植自己的亲信,竭尽全力限制嘉庆;同时在乾隆帝的默许下收买太监、官女或官员作为宫中眼线,监视嘉庆帝的一举一动,比如宫中的高级伴读小书童吴省钦、吴省兰兄弟。
吴省兰曾是和珅的老师。
他年轻时参加殿试不第后,应聘进咸安宫当了老师。咸安宫里的学生大都是满清八旗子弟,其中包括时年十四岁的和珅同学。和珅长相清秀,勤奋好学,深得吴省兰的喜爱。他经常给和珅开小灶,后来干脆兼职做了和珅的家教。
和珅成为权倾一世的乾隆宠臣后,吴省兰老师把心一横,带着自己的兄弟吴省钦同学一起拜入和珅门下。
老师和师叔摇身一变,变成了学生。辈分虽然下降了一点点,但好处也多了亿点点。吴省兰再次参加科考,成绩仍然不太理想,但获赐同进士出身,任翰林院编修。以前以科考及第的吴省钦则更上一层楼,被提拔为左都御史、侍郎。两兄弟从此死心塌地跟定了和珅。
御史曹锡宝曾弹劾和珅“衣服、车马、居室皆逾制”,吴省钦闻讯后立刻快马密告和珅。结果等朝中来人查看时,和珅已把逾制的那些东西全部销毁。曹锡宝因此被治罪,最终抑郁而亡。
嘉庆帝登基后,曾和自己的老师朱珪有过诗词唱和。乾隆帝获悉后大为恼怒,和珅趁机把吴省兰安插到嘉庆帝身边做了侍读,做起了表面陪读实则暗探的勾当。嘉庆帝深知吴省兰的目的,所以越发小心谨慎,不露任何蛛丝马迹。
1799年正月,乾隆帝驾崩,嘉庆帝亲政。他在乾隆大丧期间便采取雷霆行动,干脆利落地逮捕和珅入狱。三司随即展开雷霆行动,宣布其二十大罪状后赐死。
嘉庆帝聪明地没有株连和珅党羽,就连和珅的死党、军机处大臣、户部尚书福长安的军机处大臣,也只是夺其爵,籍其家,没有坐罪问斩。
嘉庆帝第二个聪明的地方,是把近几年来镇压白莲教起义不力的责任全部甩锅给了和珅,说他欺罔擅专,虚冒功绩。此举有效缓和了社会矛盾,有利于调整战略平定起义。
1813年,白莲教起义被平定数年后,河南、山东、直隶等地又爆发了天理教农民起义,史称癸酉之变。
天理教或是白莲教的一个分支,原名荣华会或龙华会,又名八卦教,该教会的首领分别是林清、李文成和冯克善。白莲教既然发声失败,天理教作为下属子教会,也义无反顾地吼了一嗓子与其音声相和。
与数十万白莲教众声势浩大地起于乡野不同,天理教实施的是小而精干、电闪雷鸣般的斩首行动。
这年九月,嘉庆帝离京前往热河围猎,北京防务空虚。两百名天理会教徒装扮成商贩,进入北京城后发动兵变。他们在几位太监的接应下,分别攻入紫禁城东华门和西华门。
皇宫守备部队猝不及防,连连败退。天理教徒们甚至冲进了养心殿,幸好嘉庆帝不在宫中,起义者未能顺利完成斩首。但这时他们离后宫已非常近,于是开始攀爬高墙,试图翻墙跳入深宫。
宫外的喊杀声吓坏了后宫嫔妃们,比她们胆子更小的,是把守午门的将领策凌,他早已闻讯逃之夭夭。
孝和睿皇后钮祜禄氏还算比较镇定,她派人找来了正在上书房读书的皇子皇孙们。然而皇子皇孙们也已吓得六神无主,只有已过而立之年的皇次子爱新觉罗·旻宁勇敢地站了出来。
他先是命令太监们取来鸟枪和腰刀,亲自出手举起鸟枪,瞄准攀上紫禁城的天理教徒,连续两枪打死两人,镇住了场面。随后他连发五道命令:一是火速奏报嘉靖帝,二是火速关闭紫禁城四座城门并令各路官军入宫捕贼,三是安抚皇母孝和睿皇后并派皇弟贴身保护她,四是亲率兵丁到西长街一带巡查,五是派侍卫到东长街警备。
在旻宁的带领下,一千多名装备精良的清军激战到傍晚,终于打败天理教众,并在此后四天后捕杀七百余人。为响应这次京城起义,直、鲁、豫三省天理会教徒相继起事,结果很快被镇压。
嘉庆帝收到消息后,当即下令封旻宁为智亲王,岁俸增加白银一万二千两,并为他使用的那支鸟枪起名“威烈”。
嘉庆帝对这起恶性事件进行了详细调查,真相令人瞠目结舌。
首先,给天理教众提供机密消息的,竟然是皇帝的近臣宦官。
不仅皇宫似无秘密可言,天理教起义的本身也不是秘密。他们起义的计划早已被知情人获悉并举报,甚至就连他们攻打皇宫的路线、时间也都说得清清楚楚。
但满清宗室、豫亲王爱新觉罗·裕丰收到举报后,竟然毫无警觉之心,他说急什么?等皇帝回来再说吧!
什么都不是秘密,唯有嘉庆帝和他的妻子们什么都不知道。这简直比明朝的梃击案还荒唐。
他无话可说,只能下诏罪己,谓“汉唐宋明未有之变竟发生在如今大清朝”云云。
天理教起义被镇压了,但已无法掩盖清政府官吏懒政、军纪涣散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