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敞也是奕王风铭第一次出越北边关,对茫茫草原、青灰的山峦、黑黑的土地都感到陌生。
为此借用“一品参军”的头衔,周敞特地调派了北既守备的兵马两千人当成护卫,再加上金曹司和水师营,并高远的一箪行,一路谨慎小心,终于在三月初七赶到了麦州主镇——麦城。
来的这一路上,他们遇城镇还好,但凡是在城外市郊,官道上总能看到一队队扶老携幼逃难的难民,路边也有冻死饿死的饥民。
甚至许多地方,用“哀鸿遍野、饿殍枕藉”这样的词汇形容也不为过,即便是这会儿队伍走在麦城的街道上,也是啼饥号寒、满目疮痍之象。
每每看到这样的景象,周敞心中就不自觉浮现那句:“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为此,周敞先是走走停停,日程上就比预期慢了两日,主要是为了分一些粮食给难民。
不过当时,高远就极力劝阻,到底是当过兵上过战场的人,知道这样分发下去于百姓无多少助益,反而耽误前方供给。
周敞也明白这个道理,最后只能心中默默念叨,这是最后一战了,这一战赢了,之后就好了,就都好了。
待送军需的队伍到得麦城附近,情况才似乎有所好转。
麦州地界虽然曾被蜃国占领十余年之久,但过去毕竟是临国的土地,甚至往前倒腾的几百、上千年里也都是临国的土地,因此风土人情上倒是没有多少变化,甚至路上的人们说着同样的语言。
然而一进城,一股怪异的气氛就扑面而来。
人人似乎都笼罩在战乱的阴影里,脸色紧绷又沮丧。且说这里已经是战场的最前沿,却为何不见一点儿迎敌的气势和架势?
周敞一路纳闷,从麦城西门进入,直奔北城城防所。
然后,先是让金润出面,将物资交接给军需,就并不见显王和任何一个高阶统帅来迎。
即使是连日赶路,距离得知显王受伤也已经过去了十一、二天的光景。
难道是显王的伤势还没好?
周敞也不在意,知道显大头的为人,别说是受了伤,就是没受伤,估计能摆谱的机会一个也不会放过。
然后,周敞就去到城防所,好歹也要先看望看望受伤的显王兄。
“显王兄的伤势怎么样了?”周敞问出来迎接的一名副将。
那副将单膝跪地行个军礼,声音就带上悲切:“奕王殿下,显王殿下昨夜就因为伤重不治已然……已然……薨了。”
“什么?”周敞一时间以为自己听差了。
那副将站起身来,擦去一把眼泪:“末将不敢信口雌黄,殿下他还躺在内室,请奕王殿下随末将前去,看了便知。”
“薨了?死了?这怎么可能?”周敞也跟着宕机,茫茫然跟着往里走。
瘦猴和高远对视一眼,也一路跟上。
穿过几道回廊,东拐西歪最后才来到城防所后堂。
堂内堂外此时都站满了人,低低私语,人人脸上带着七分惊惶和三分悲痛。
周敞不顾众人探寻的目光,直接进去后堂内室,扑面而来是浓烈的药味,然后就是显王风铮直挺挺躺在床上,身上已经蒙了白布。
周敞不能相信,上去直接掀开。
显王风铮躺在床上就像睡着一般,头却好像更大了一圈,几乎把白玉枕都要压碎一般,这样的人怎么就死了?
然而,那灰里透黑的面色却又说明一切。
周敞的心如遭雷击,一下子瘫在地上。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倒霉运?
本来还指望着显王先打完这场仗,怎么仗还没打完,人就先没了?
这岂不是靠山山倒,近水水崩?
还有,之前花了那么多功夫和力气寻找的证据,又是千防万防的,还小心留着后手,也都白费了?
“奕王殿下节哀,如今我们殿下薨逝的消息已经传出去,却还未发丧,既然奕王殿下到来,就还要给末将们拿个主意。”刚才的副将上来请示。
周敞自顾无能,哪里还有什么主意。
一脸悲痛全是真的,不过二八开,二分为显王,八分为自己。
她是真心希望显王风铮能够打赢这场战争啊。
瘦猴也上来扶周敞:“王爷节哀,您虽然与显王殿下兄弟情深,但人死不能复生,您可不要因为过分哀思再伤了身体啊。”
在哪里被“击倒”就想在哪里多坐会儿。
周敞备受“打击”,就不愿起身,反而靠去显王床边,推开瘦猴,没有眼泪但可以干嚎两声:“呜呜……我要多陪显王兄一会儿,显王兄死的好惨,显王兄是怎么死的?”
显王的副将就又抢上前来,悲切回禀:“奕王殿下,我们显王殿下是半月前出城迎敌,乘胜追击情况下中了埋伏,肩部中箭,多日医治后伤口不见好转甚至发生溃烂。最后军医们才发现,殿下竟然是……竟然是中了毒……”
“中毒?”周敞一惊又从地上爬起来,“显王兄怎么中的毒?”
副将就回答:“是那箭伤,箭矢上事先抹了毒药,显王殿下重伤也就染了毒药。”
周敞再回头去细看显王脸色,果然脸色青中带黑,嘴唇也是紫的,本以为是死人脸的颜色,如今再看就不是那么回事儿。
不禁怒骂:“蜃国贼寇怎会如此卑鄙,战场之上,真刀真枪,竟然还使这等小人手段,是谁、是谁?这么不讲武德?”
“末将不知伏兵是谁,但从前的确未有此等事情发生,不知这次是怎么了。”那副将据实回答,但旋即又觉若只说显王是被毒箭害死,未免不够荣光,赶紧找补,“不过,这一次蜃国显然是急了,显王殿下英明神武,本来是一举连夺两州,本该势如破竹拿下最后的稷州,恐怕因此才引来敌人奸计,反而害我军失了主帅,只能退守麦城。”
听了这话,周敞还是没个主意,而奕王的意识就浮上来,传递的中心思想就十分明确,绝不能让这等小人奸计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