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金前线,达鲁古城。
耶律光于阵前力退金国皇帝完颜撒离赫的进攻,此时他周身浴血,神色疲惫不堪,拖着沉重的身躯,缓缓踏入自己的帅帐之中。
耶律光久历戎马岁月,早已惯了军旅营帐的日子。一则为显与麾下士卒同甘共苦之心,二则为能随时把控战局、指挥作战,即便身处达鲁古城,他也从不曾为自己谋取半分特权。
倒也不是说他多么体恤手下,一来是多年军旅生涯养成的习惯,二来也是身为上位者,必要的笼络人心之策。
耶律光独坐于帅帐内,久久不语,他面色沉郁如墨,恰似暴风雨将至的天象,阴沉非常。
在今日守城一役中,他猛的发现自己身边竟隐匿着叛徒与谍子,更要命的是此人竟是追随自己多年的得力战将耶律谢十。这一惊人发现,好似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令他寒彻骨髓,满心皆是惊惶与愤懑。
自战事开启,耶律光便觉诸多蹊跷之处。
按道理而言,他既已成功克下达鲁古城,解了黄龙府被围之困局,战场形势理应一片向好,即便不能实现战局的惊天逆转,至少也该有所起色。
此后,只需稳扎稳打,挥师进攻金国皇帝的行营江州,攻其要害,令其不得不救。倘若一切顺利,江州城破,金国必将遭受重创,大败而归;即便战事不顺,也应是僵持不下的局面。
然而,现实却令人大跌眼镜,最终竟是自己被金军围困于达鲁古城之中。
忆起当时,耶律光下令耶律谢十率领五万兵马先行出发,取道北方山区,迂回奔袭,意图绕至江州后方,对金军形成两面夹击之势,一举荡平狼浪山上的金国驻军。
怎奈天有不测风云,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将耶律谢十所部困于山中。部队在风雪中行进,一路死伤枕藉。最终,在风雪交加之夜,他们迷失了方向,待走出大山时,竟意外出现在江州的正前方。
如此一来,原本精心策划的奇袭、穿插、包围之策,瞬间化为泡影,变成了毫无胜算的强攻与冒进。
金国皇帝反应极为迅速,即刻亲率大军出城迎敌。在城外狼浪山金兵的合围之下,辽军反而陷入了重重包围。
耶律光无奈之下,只得率部且战且退,最终退守至达鲁古城。即便遭遇如此大败,当耶律谢十表示愿以死谢罪时,耶律光念及旧情,只是下令打了他三十军棍,降职一级,命他戴罪立功、以观后效,压根儿未曾怀疑过耶律谢十会背叛自己。
毕竟,耶律谢十不仅是他一手栽培提拔起来的猛将,且身为一个出身低微、根基浅薄的破落贵族,不紧紧追随他这个太子,实在难以寻得更好的出路,更别说背叛能带来什么好处了。
然而,世事往往出人意料。
达鲁古城中藏有地道这一绝密之事,仅有耶律光的亲兵以及寥寥几位高级将领知晓。这条地道,乃是安抚司多年来为以防万一、预备后路而挖掘的。即便当初攻打达鲁古城时战况惨烈至极,耶律光也始终未曾启用。
可如今,这地道却接二连三地被敌军发现,这让耶律光不得不怀疑,军中有奸细在暗中作祟。为此,他秘密责令安抚司的亲信展开彻查,然而,经过多日的明察暗访,却始终未能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无奈之下,耶律光只得推测,要么是梁王耶律斜轸泄露了机密,要么便是金国皇帝机缘巧合之下发现了地道。
直至今日守城之时,负责南城防守的耶律谢十所部防线险些崩溃,他竟亲自前来,极力劝说自己从地道撤离。这一番言语,恰似一道晴天霹雳,令耶律光的心瞬间坠入冰窖。
首先,耶律谢十所负责的南城,乃是整个城防的重中之重,部署了大量兵力。前两次金国皇帝攻城时,南城皆安然无恙,此次敌军攻城所用策略与之前并无二致,只不过攻势愈发猛烈了些,南城怎会突然之间就险些失守,甚至还需主帅弃城而逃?
再者,耶律谢十此人一向以儒将风范示人,平日里沉稳持重,声名远扬于全军上下。此番说出这般动摇军心的话语,实在让耶律光震惊与不解。
当下,耶律光顾不得许多,即刻带领亲兵卫队,火速奔赴南城。在他的亲临指挥下,士兵们士气大振,众将浴血奋战,终于成功击退了金军的这次进攻。
在反击过程中,耶律光表面不动声色,暗中却始终密切留意着耶律谢十及其亲兵的一举一动。表面上看,一切似乎都与往常无异,然而,他却敏锐地察觉到,南城箭矢的消耗量远远超出了正常水平,甚至一度到了无箭可用的窘迫境地。
至此,耶律光已然有八成把握断定,耶律谢十及其麾下两万兵马,便是那隐藏在暗处的叛徒。
击退敌军后,耶律光强压心中的怒火与疑虑,面带微笑地对耶律谢十说道:“此番辛苦你了,若不是你提前压制住金军的进攻势头,恐怕后续登上城头的敌军还会更多。”
耶律谢十神色恭敬,连忙回应道:“不敢居功,实在是当时战况紧急,不得已才大量使用箭矢铺城御敌。”
耶律光微笑着轻轻拍了拍耶律谢十的肩膀,一切看似与往日并无不同。
耶律光看着营帐中跳动的篝火,回想起今日发生的一切,不禁长叹一声:“唉,人在说谎且即将被拆穿之时,往往会在巨大的心理压力下,不自觉地急于为自己辩解。我并未询问缘由,你却如此迫不及待地解释作战时的箭矢消耗情况,真是个聪明蠢人。”
言罢,耶律光起身离开营帐,朝着达鲁古城的城主府缓缓走去。
一路上,耶律光沉默不语,待寻到叶枝后,他引领着叶枝步入内室,二人相对而坐,一时竟无言以对。
叶枝心中暗自纳闷,不知耶律光突然前来所为何事,手不自觉地悄悄放在藏于大腿处的贞洁卫上,面上却依旧神色镇定,轻声问道:“太子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耶律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再拐弯抹角,直言道:“公主,你我夫妻一体,如今事急,我也便不与你客套了。当下,我需要你去做一件关乎你我生死存亡的大事。”
叶枝闻言,微微一怔,随即神色变得凝重起来,正色说道:“太子请说。”
“耶律谢十已然背叛,我猜测他应是皇帝安插在我身边的棋子。如今他手中握有两万死心塌地的部落军队,而我军如今总共剩下不到六万人马。我不能贸然对他下手,一旦引发内部火并,达鲁古城必将瞬间沦陷。
我推测,皇帝此番是铁了心要置我于死地,并且应该是开始着手构筑黄龙府和长春州的防线。从耶律谢十近来那急不可耐的举动来看,皇帝那边的准备恐怕已基本就绪。” 耶律光面色阴沉如墨,语气虽竭力保持平稳,却难掩其中的愤怒与焦虑。
叶枝听闻此言,心中大惊,深知此事干系重大,当下毫不犹豫地说道:“太子但说无妨,需要我做些什么?”
耶律光微微有些诧异,暗自感叹不愧是大华的公主,在这等危急关头,竟有如此气魄与胆识,绝非寻常女子能有。
耶律光也不扭捏,坦诚说道:“跟了我这么多年的耶律谢十都被皇帝收买,我实在不敢想象身边究竟还暗藏着多少叛徒与谍子。如今,我能信任的人已然无几,而能助我破除这困局的,唯有公主你了。
还望公主今夜便从地道出发,南下赶赴黄龙府。带上我的信物,找到黄龙府守备萧伯仁。他现在应该已经为皇帝募集了不少契丹部族的私兵,想必是打算等我战败后,负责收拾残局、稳住防线。
你出城之后,务必即刻派人前往咸州,找到咸州将军萧嗣先,令他秘密北上,前往黄龙府统领兵马,支援达鲁古城。萧嗣先与萧伯仁乃是旧相识,且萧嗣先是我母族萧氏的主脉,凭借这层关系,说服萧伯仁出兵解达鲁古城之围,想来应当不会太过困难。”
叶枝听完,沉思良久,随后面露疑惑之色,说道:“我听小妹提及,萧嗣先是驻守咸州的中流砥柱,若他就此离去,一旦金国强攻咸州,大辽的南线岂不是危在旦夕?到那时,金国大军倘若合兵一处,这局势可就……”
耶律光听了,凝视着叶枝,心中暗自思忖,这位和亲而来的大华公主,果然心思缜密,见识不凡,比起自己那嚣张跋扈的表妹萧崇女,不知要强上多少倍。只是如今大华早已变了天,她的身份已然大不如前,失去了往昔的分量。
但眼下形势危急,自己实在无人可信,当下也不再隐瞒,沉声道:“所以,这一切行动都必须秘密进行,切不可走漏半点风声。咸州由萧嗣先与萧兀纳共同驻守,萧兀纳虽无出众的统帅之才,但守城的能力还是有的。再者,咱们此番解围的另一个关键人物,便是小妹费尽周折、辗转千里寻来的帮手。”
叶枝神色平静,静静地等待着他继续说下去。
“此人便是杨炯,此刻他已然深入金国腹地,不日便可抵达金上京。”耶律光郑重其事地说道。
“杨炯?!” 叶枝听闻此名,瞳孔急剧收缩,身躯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耶律光只当她是太过震惊,毕竟自己当初收到小妹的密信时,同样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于是,他耐心解释道:“杨炯率领八千精兵,从高丽登陆,一路隐秘奔袭,很快便能兵临金上京。
我那杨兄弟战功赫赫,历经百战而无一败绩,尤其擅长奔袭作战、攻城拔寨,对于攻打敌方国都更是经验丰富。金国上京会宁府,乃是金国人的根基所在,不仅聚居着众多金国皇族与部落显贵,更是他们的祖庭宗庙之所在。一旦杨炯挥军攻打金上京,完颜撒离赫即便有心继续围困达鲁古城,他手下的将士们也定然不会答应,必定会回师救援。
但如今局势瞬息万变,实在难以预料。内有耶律谢十这等叛徒暗中谋划,外有金军虎狼环伺,我实在不知自己能否坚守到杨兄弟攻城的那一天。所以,咱们必须做好多手准备。
达鲁古城距离黄龙府并不算远,若全力奔袭,快则一天,慢则一天半便能抵达。公主,此番重任便托付于你,实在是辛苦你了。” 耶律光言罢起身,朝着叶枝行了一礼。
叶枝见状,急忙从听到杨炯名字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起身回礼,态度坚决地说道:“太子不必如此多礼,你我夫妻一体,休戚与共,此事我自当全力以赴,义不容辞。”
“好,公主此番大恩,我必定铭记于心。我这便去安排亲信,护送公主出城。” 耶律光神色凝重,说完便匆匆离去。
叶枝独自站在原地,心中暗自冷笑。
她虽早已对上位者的冷酷无情、唯利是图有所认知,可今日亲见耶律光这般仅仅口头感激,却毫无半点实质承诺的模样,心中还是不免泛起一阵寒意,顿觉心灰意冷。
她与耶律光之间本就情分淡薄,自从得知他和南仙有意扶植萧崇女为皇后,以此来拉拢萧氏一族后,叶枝便已然断了念想,不再抱有任何奢望。
如今耶律光恳请自己前往黄龙府求援,却连一句哪怕是敷衍的承诺都没有,显然在他们眼中,自己这个父母双亡的和亲公主,即便付出再多努力,也依旧无足轻重。
或许他们日后会念及一丝旧情,饶自己一命,但那也不过是未知之数。一旦萧崇女代表的萧氏对自己发难,南仙和耶律光又怎会顾念往日的情分?
“啪!” 叶枝突然抬手,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她满心愤恨,恨自己为何还心存幻想,奢望这些上位者能讲半点情分;恨自己历经诸多磨难,却依旧不长记性,竟还妄图将未来寄托在这虚无缥缈的情分之上,实在是愚不可及。
感受着脸颊传来的阵阵刺痛,叶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心绪。
若说此前她还对南仙和耶律光抱有一丝幻想,期望他们能念及些许情分的话,那么今日耶律光的态度,以及自己这一巴掌,已然彻底将她打醒。
从今往后,她将不再轻信世间所谓的情分与人心,尤其是在这尔虞我诈、弱肉强食的上层社会。就在今夜,她那颗原本还残留着几分温热的心,彻底变得冰冷坚硬。
叶枝稳住心神,收拾好随身物品,跟随耶律光安排的亲兵,趁着夜色,悄然来到一处破旧的民房。众人找到灶台,掀开之后,便露出一条叶枝此前从未知晓的密道。
叶枝见状,也不多言,径直跟随亲兵踏入了密道之中。密道内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潮湿腐朽的气息。她借着微弱的火光,在这狭窄逼仄的地道中艰难前行,心中暗自思忖:这想必便是耶律光所说的秘密退路,如今他身边实在无人可信,才不得不将如此重任托付于自己这个和亲公主。
而自己,虽明面上怀有耶律光的子嗣。可实际上,自从大华帝后相继离世,自己在大华的依仗便已荡然无存。日后上位的那个所谓侄皇帝,又怎会顾念一个远在他乡的姑姑?更别指望他能为自己撑腰、提供帮助了。所以,在耶律光眼中,自己除了依靠他,依靠肚子里的孩子,已然别无他法,这也正是他信任自己的缘由。
事实上,如今的形势也确实如此。
自己与耶律光已然是命运共同体,他若遭遇不测,自己也绝无活路可言,更别提什么日后争夺皇后之位了。所以,她实在没有理由拒绝,当下唯有全力以赴,保住耶律光,才是保住自己的唯一希望。至于将来,待局势稳定之后,便是她叶枝反击之时。
这般想着,叶枝在密道中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在一处拐角处停了下来。只见亲卫熟练地摆弄了几下机关,面前的石门缓缓开启,众人鱼贯而出。
叶枝回头望去,只见此处竟是达鲁古城外的一处石山,地道的出口巧妙地隐藏在山脚下的一处石壁之上,若非亲眼所见,实在难以察觉,当真是鬼斧神工,隐蔽至极。
当下,叶枝也来不及感叹,立刻下令道:“一队即刻前往咸州,传令萧嗣先速速赶往黄龙府;一队作为先锋,快马加鞭,即刻奔赴黄龙府,找到萧伯仁,暗中探听他的虚实,看他是否真有出兵相助的可能,亦或是已然彻底投靠了皇帝。待得到确切消息后,切不可轻举妄动,等我与萧嗣先赶到之后,再做定夺。”
“遵命!” 亲兵们低声领命,随后四人两两一组,翻身上马,扬尘而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叶枝看了看身旁仅有的一男一女两名安抚司亲卫,心中暗自感叹,耶律光如今所处的局势当真危急万分,如此重要的任务,竟只能托付给这寥寥几人,看来此番真的是命悬一线了。
这般想着,三人也翻身上马,朝着黄龙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在外人看来,叶枝怀有身孕,定然无法快行。实际上也差不多,叶枝虽然是假怀孕,可这几个月来,因服用丹药催动气血,身体早已落下病根,变得极为孱弱。稍有冷风一吹,便浑身燥热难耐;可一旦血崩发作,又会瞬间如坠冰窟,寒冷彻骨。
叶枝深知其中利害,不敢有丝毫大意。若是快马加鞭,稍有不慎,便极有可能引发血崩,到那时,不仅自己的计划将彻底败露,就连性命能否保全,都还是个未知数。
这也正是她提前派人前往黄龙府的原因,提前收集情报,以免自己到达之后再浪费宝贵的时间。
三人一路快马加鞭,行至一处枯树林时,三人对视一眼,心领神会,直接打马绕路而行。
“这是要去哪儿呀?太子妃!” 一个突兀的声音骤然响起,仿若夜枭啼鸣,打破了寒夜的寂静。
三人听闻此声,顿觉脊背发凉,冷汗瞬间湿透了衣衫。
安抚司的男卫反应迅速,大声吼道:“快走!”
说罢,用力抽打了叶枝和那女卫的马匹两下,自己则放缓速度,紧紧护在两人身后,拼尽全力朝着东南方向奔去。
“太子妃!我劝你还是别跑了,兄弟们可都等候多时了!” 那为首之人扯着嗓子大喊,一马当先,身后马蹄声阵阵,竟有十人之多。
叶枝回头望去,只一眼,凭借着她这段时间练就的眼力,便看出这十人皆是训练有素的杀手。这一发现,令她惊恐万分,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
她心中暗自思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为何会发现自己的行踪,还提前在此设伏?一时间,叶枝只觉心乱如麻,气血翻涌,几近失控。
叶枝吓了一跳,赶快镇定下来,强迫自己冷静思考。
从这群人的人数来看,应当并非是专门针对自己设下的埋伏。按理说,若他们知晓自己的真实目的,必定会派出更多人手。如此看来,最大的可能便是,皇帝在达鲁古城四周布下了众多眼线,分散各处巡逻,旨在防止耶律光逃脱,所以兵力才这么分散。
也就是说,他们应是意外撞见自己一行人。那人反复喊着 “太子妃”,想必是不确定自己身份,妄图通过套话来确认。
这杀手倒是有些心眼,猜到来自达鲁古城方向、带着护卫的女子,极有可能是太子妃。只是他也在纠结,本是伏击耶律光,却碰上自己,故而才这般叫嚷,应该是怕错失伏击耶律光的时机。
“太子妃!怎么不说话呀?你若是不承认,兄弟们到时候可说不上能干出什么来!” 追兵首领的声音再度传来,满是威胁之意。
叶枝冷笑一声,朝女卫道:“他不知咱们是谁,这是在试探我的身份。”
女卫先是一怔,旋即心领神会,大声回应:“既然知道本宫是谁,为何还追?你们意欲何为?”
那首领见其中一人搭话,心中一喜,回应道:“天寒地冻,兄弟们知道太子妃怀有身孕,这不是要请您回去好好养胎吗?”
“哼,以下犯上,不知死活的狗东西!” 女卫厉声叱骂。
杀手首领眼眸一寒,怒喝道:“给老子射箭!只留太子妃一人。”
女卫见状,大吼:“分散突围!”
男卫心领神会,一刀刺入女卫胯下战马的马臀,而后守在她身后,奋力奔逃。
叶枝见状,拨马朝另一个方向,头也不回地喊道:“蠢货,我才是太子妃!”
说罢,顾不得被战马颠得气血翻涌,狠狠抽了几下马臀,消失在夜色之中。
“老大,这哪个是太子妃?” 一杀手疑惑大喊。
“艹,你他妈问我,我问谁?这黑灯瞎火的,我能看清楚啥?” 首领瞪眼怒吼。
“那咋办?”
首领咬牙切齿,大声道:“四人去追那单骑女人,其余人跟我去追那两个人,要抓活的!”
“是!” 十人领命,分散朝各个方向追去。
且说叶枝一路疾驰,朝着黄龙府的反方向狂奔。从午夜跑到破晓,天色渐明,看着身后紧追不舍的四人,心中焦急万分。
她能明显感到胯下战马速度渐慢,而自己甚少出远门,对周边地形一无所知,这般奔逃,全然不知前方有何危险。
叶枝清楚,一旦被抓,最好的下场也是被砍死在这荒郊野外。最坏的下场,她想都不敢想。这群杀手敢追杀自己,甚至原本是要伏击太子耶律光,他们深知事成后的后果,若无所顾忌,自己怕是求死都难。
这般想着,叶枝只能不断催促胯下骏马,声音也满是急切:“快些,再快些”。
“二哥,咋办?咱们已经离开伏击地点很久了,若是坏了大事,恐怕咱们的家人和部族都会被……” 一杀手满脸焦急。
那被叫做二哥的麻子,看了眼奋力奔逃的叶枝,眸子一冷,咬牙道:“管不了那么多了,射箭!就算她真是太子妃,死了也便死了,咱们本就是意外发现他们,抓住了不一定有功,可若擅离职守,让耶律光跑了可就完了。”
“二哥,可老大说……” 另一杀手拍马进前,一脸愁容。
麻子脸色一寒,大骂道:“说个屁,他什么性子你们不知道?以前咱们暗杀那些官员,那些个贵族小姐和官夫人哪次不是被他给祸害了。这次心更大,想玩太子妃了都,真是……!艹!”
众人闻言,皆是沉默。
“都他妈别装死,告诉你们,皇帝既然让咱们干围杀太子的事,咱们绝没有活命的可能。成功了,咱们的部族和家眷世代荣华,失败了,咱们就等着被灭族吧!” 麻子怒吼一声,率先张弓,嗖的一声,弓箭直朝叶枝胯下战马射去。
众人见状,再不纠结,纷纷举箭,朝着叶枝射去。
叶枝大惊,奋力抽马,控制着马缰绳,朝着眼前的山坡树林冲去。
“艹!兄弟们,别留手了。若是再不解决这娘们儿,被发现咱们擅离职守,必然是死路一条!快,射箭!朝人射!” 麻子撕声大吼。
叶枝只觉耳边箭声呼啸,死亡从未如此逼近。她无暇多想,也不敢想,依靠着树林遮掩,奋力拍马朝山顶奔去。此时她已抱定必死之心,若天要亡她叶枝,她便给自己选个体面的死法。
这般想着,叶枝掏出自己的贞洁卫,长叹一声:“听说你到了金国,这大概是咱们分别后,距离最近的一次。”
说完,叶枝跑马到山侧,抬眸看到眼前的悬崖和下面已经结冰的河流。心中凄苦万分,听着身后嗖嗖的箭雨声,刚要拔刀自戕,突然感觉身子一歪,马腿一偏,冲势不停,马匹直接冲到了悬崖之下。
叶枝则是被这一带,整个人重重摔进了远处的一个地洞之中,她只觉整个人像是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而后剧痛传来,让她险些晕厥。待她稳住身形,抬眼看向那洞口,却发现已经被自己砸得坍塌,毫无光亮。
叶枝强自镇定,忍着全身的疼痛,四肢并用,摸索着朝洞口爬去。
“砰 ——!” 一声巨响传来,让黑暗中的叶枝愣在原地,不敢动弹分毫。
“艹!二哥,那女人跳崖了!真他妈狠呀!” 一杀手看着没入冰窟的战马,满脸惊愕。
麻子看着缓缓沉没入水的马腿,神色晦暗不明。
“二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这么高落下去,砸在冰面上,马都活不了,何况她一个女人?别浪费时间了,且不说她是不是太子妃,就算是,也没命活了。
咱们赶紧返回,莫要让人知道咱们擅离职守,周边那几组杀手本来就和咱们不对付,若是让他们抓住了咱们的把柄,后果不堪设想!快走!” 麻子说着,直接调转马头,拍马而去。
叶枝在漆黑的山洞中听得真切,大气都不敢喘。此时她明白两点,一是这封住洞口的土应该不多,不然自己不可能听到外面的动静,第二便是自己福大命大,逃过一劫。
即便如此,她身躯依旧紧绷,不敢有丝毫大意,生怕外面的人再来个回马枪。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自己轻微的呼吸声,好像那心跳也能听见一般。
突然,一股血腥味传来,紧接着叶枝只觉一股剧痛从小腹传来,而后便是血崩如注。
叶枝大惊失色,小腹的剧痛让她几近晕厥,那一直压抑的情绪瞬间决堤,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泪水如喷涌的泉水,怎么也止不住。
她心里好气、好苦、好委屈,此时不是月末,自己血崩,这假怀孕再也装不下去,非但如此,她这次血崩,怕是要彻底要了自己的命。
叶枝捂着嘴,死死咬着嘴唇,缓缓瘫倒在地,她能感觉到自己那隆起的小腹正随着血崩渐渐变得平缓,而那剧痛却丝毫未减。泪水在她眼角滑落,氤氲身下土地,她闭上双眼,静静等待着死亡。
她脑海中思绪万千,却又一片空白,那疼痛之感渐消,转而是彻骨的寒意,眼前又突兀地出现了那日的场景。
“给我些防身的东西,一旦事不可为,让叶枝有尊严的死!”
“不必如此,我会护你周全。”
“世事无常,叶枝需要那点仅存的尊严。”
“能抱抱我吗?”
那日的话语在叶枝脑海不断重复,她咬着嘴唇,伸手缓缓拔出杨炯那日送给自己的贞洁卫,意识已经模糊不清:“你没保护好我呢,下辈子早点来,让我做一回我自己。”
说着,刚要用力捅向自己的心窝,却怎么也抓不住匕首,全身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叶枝凄然一笑,摊开双手,意识恍惚,渐渐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