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似乎早也知道皇帝要来,早早坐在榻上,看着皇帝进了门。”
儿子给皇额娘请安!
“天气这么热,皇帝辛苦了,赶紧起来吧!皇帝应声起身,走到对面坐下,新新嫔妃入宫,今年不能去园子了。”
“皇额娘如果觉得热,朕让他们多用些冰,太后笑着摇了摇头,哀家年纪大了,倒也不觉得热。”
“倒是皇帝操办朝政辛苦了,是该注意身子才是,母子二人打着极风,半天说不到重点。”
“不是太后不知想开口,只是她知道自己儿子是什么样的人,自然不能让皇帝觉得自己对后宫之事了如指掌。”
所以也只道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来。
“待竹息上了茶盏,太后又开口道;这是皇帝年前送来的雪玉含香,这茶夏日用起来来倒是爽口,皇帝试试。”
“皇帝自然不会推辞,端起茶盏用了一口,紧跟着出声道;皇额娘,儿子今日来是有一桩喜事,想告诉皇额娘。”
哦?是什么样的喜事?
“皇额娘,是华妃有了身孕,也有两月有余,皇帝的声音看似平静,但是太后却能听出几分颤抖。”
诡异的沉默了片刻,太后满是疑惑的声音响了起来,“有孕?皇帝是说,华妃有孕了?”
正是!
“太后倒吸了一口凉气,又道;华妃的身子,你我都知道,那样名贵的东西用着,怎么会突然有孕?皇帝有没有让人查过?”
“皇额娘,儿子已经让章弥看过,翊坤宫里的欢宜香没有问题,至于为何有孕?那东西说到底并不会彻底伤到华妃的身子,许是………”
说到这里,皇帝声音微顿,片刻之后才到;许是这孩子有缘吧……
“太后没有转头看皇帝,却从对方的语气中听出,几分意图来!紧了紧握在手中的佛珠,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静些。”
“皇帝的意思是要留下这个孩子?皇帝听后没有开口,茶盏盖子在手中顿了顿,许久,才应声道;皇额娘,儿子与世兰多年的夫妻。”
“当年那个阿哥,本就去的冤枉,如今这种情况,世兰再次有孕,儿子想………”
“多年夫妻……皇帝的话让太后心里升起几分怪异的感觉,华妃就算再尊贵,也不过是个妾罢了,哪里能用得上夫妻二字。”
皇帝还真是………
“皇帝,可还记得当年赐下欢宜香的用意?”
“皇帝声音未落,太后就忍不住开了口,皇帝的话实在是让她心惊不已。”
“这世上除了柔策,竟然还能有人让他做出这样的决定,皇帝抿了抿嘴,儿子自然记得。”
“可是皇额娘,年羹尧已经被贬为庶人了,他儿子们也是同样如此,他们如今也再不能成为威胁了。”
“太后听后心中突然一惊,皇帝留下年羹尧的性命,是否也是………”
“脑海中思绪翻飞,太后脸上依旧平静,点了点头,皇帝有自己的想法,哀家自己没有意见。”
“既然如此,那欢宜香就不好在赏了?”
“皇额娘放心,儿子已经跟世兰说过,等她平安生下孩子,在赏她别的香料,她并没有疑心。”
如此便好。
“太后点了点头,抬头喵了皇帝一眼,接着说道;皇帝也仁孝治理天下,哀家就算总在深宫之中,也能时时听到皇帝仁善的名声。”
“年羹尧被贬为庶人,皇帝还留他一条性命,此事皇帝做的不错,从前年羹尧嚣张跋扈,隆科多却已经年老,皇帝不如早些让他颐养天年。”
莫要留在你跟前,总是挚肘。
太后这话说得极为生硬,但是她不得不说。
“从敦亲王开始,到廉亲王,再到如今的年羹尧皇帝对朝政的把控,自己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平日太后根本没有机会,在皇帝跟前提及隆科多的事,今日年世兰有孕,皇帝高兴。”
“太后却不愿意放弃这样好的机会,只是她心想为隆科多留下性命,却忽约了年羹尧能真正留下性命的关键。”
“年羹尧有个受皇帝宠爱的妹妹,而且年世兰在这节骨眼上还怀了身孕,所以皇帝才愿意留下年羹尧的性命,其中几乎都是年世兰的功劳。”
可隆科多有什么?
“他没有受皇帝宠爱的妹妹,女儿,只有因他们那些说不出口的事,曾经给皇帝幼年时期造成伤害的黄额娘。”
“皇帝恨不得将隆科多千刀万剐,怎么可能让隆科多留下性命。”
皇帝原本有些喜色的神情,立刻沉了下去。
手中的青玉珠串甩得啪啪的响声,皇帝的声音也跟着响起“太后为隆科多着想,可他未必………”
“此事朕自有想法,太后就不必操心了,皇帝的话,让太后心里的那丝丝希望落空。”
“扯起一抹很勉强的笑意,哀家已经老了,自然不想为这些事操心,只盼着孩子们能平安长大就知足了。”
太后不再提隆科多的事,可还是无法平息皇帝心里的怒火,也不管太后说什么。
就起身又开口道;“朕自己晋封华妃为贵妃,养心殿还有事,就不耽搁太后的时间了,改日再来给太后请安。”
“皇帝如此疏离的模样,让太后心里泛起身屈丝丝苦涩,也好,皇帝回去慢些。”
“皇帝没有开口,转身大步离去!瞧着皇帝的背影,太后身子一软就靠在软枕上,竹息,皇帝这是……”
“全然不想留隆科多一条性命了,是不是……”
太后……
“皇家母子的事,竹息不敢开口,只能轻唤了一声沉默下去。”
“为何………对年羹尧他都能网开一面,隆科多也是有从龙之功的,为何就不能放他一条生路?”
“太后在任何时候都是很理智的,除了关于隆科多的事?竹息心里很是无奈,她一辈子没有嫁过人,无儿无女。”
所以她无法理解,一个隆科多为何就让太后如此刻骨铭心。
“过了好半晌,太后才回过神来,扶着竹息坐直身子,收敛起脸上的悲伤,又恢复从前的平静。”
“竹息,茶凉了,去换一盏吧!竹息放开扶着太后的手,屈膝行声转身离去。”
“太后捏着手中的佛珠,发出几声刺耳的声音,冤孽,都是冤孽……”
“只是还没等她做什么,竹英又匆匆进来,太后,皇后娘娘来了,太后神色一冷,这时候来怕是为了华贵妃有孕的事吧,让她进来。”
“竹英屈了屈膝,转身下去,片刻之后宜修就独自一人进了寿康宫的门。”
“太后抬头看去,就看见宜修脸色冷峻,很不好看,给皇额娘请安。”
“太后没有立刻见起,而是默默的看着宜修片刻,才抬手道;起来吧。谢皇额娘!”
皇后这会又来,可是为了华贵妃的事?皇额娘耳聪目明,儿臣佩服!
“宜修应了一句,扶着桌子坐下,捏了捏手上的护甲试探的开口道;华贵妃的这个孩子来得突然,不知皇额娘是否要让她生下这个孩子?”
“宜修直白的话,让太后听得眉心突突的跳,你们夫妻两个,还真是天生一对,一个个都要来折磨哀家。”
“皇后这会来想必是知道,皇帝刚刚从寿康宫走吧?为何还要问出这样的问题来?”
“而且后宫嫔妃的孩子都是哀家的亲皇孙,皇后怎么会认为,哀家会让华贵妃堕胎?”
“太后的冷言冷语,让宜修心里升起一丝丝不好的预感!难道这母子二人达成协议,要默认华贵妃生下这个孩子不成。”
“臣妾愚钝,莫非皇额娘的意思,是要护华贵妃这胎了?太后冷哼一声,何须哀家护着,皇帝自己就已经决定了。”
“你该清楚皇帝的性子,如果这个时候华贵妃小产,一旦被查到,该是个什么样的后果。”
“皇额娘华贵妃势大,她一直对中宫后位没有放下过心思,臣妾没有福气,不能扶养大阿哥长大,如今膝下空空。”
“如果就此放任,难免会有有被取代的一天,宜修的声音彻底沉下去,神色间满是挣扎。”
“为了乌拉那拉氏跟乌雅氏的荣耀,华贵妃这个孩子不能留,宜修在太后面前少有如今疾言厉色,更是从来没有过这样直言要那个嫔妃小产。”
或许是估摸着太后的心思,此刻说起这些话来,也是半分忌讳都没有。
“太后拨动佛珠的手顿住,豁然转头盯住宜修“哀家是乌雅氏,皇帝身上也有乌雅氏的血脉,只要你安分守己别做出从前那些不过脑子的事,哀家自然会护住你的后位稳固。”
“如果你自己非要上赶着,将自己的真面目露在皇帝面前,那乌拉那拉氏的荣耀,又跟哀家有何关系?”
“太后冷漠的话,让宜修的神色从愤然立刻变为惊恐,这么多年,她为何下手从不手软,更是到了如今有些肆无忌惮的地步。”
“无非就是一次次的试探,太后给出的都是让她满意的回应,所以她私心认为,不管自己做了什么,为了两大家族的荣耀,太后一定会替宜修扫干净一切。”
“可太后如今说的这些话,让宜修第一次看清她,如今似乎是不在乎后位坐的是谁。”
嘴巴动了动,宜修正要开口,却被太后再次打断。
““年羹尧全家如今都被贬为庶人了,就算让她膝下一下子多出三五个阿哥来,对你又有什么威胁?””
“皇额娘,年羹尧是倒台了,年氏一族没有呀,华贵妃的父亲,兄长………”
“难道皇帝忌惮的,只是他们两个文臣?太后再也忍不住,一巴掌拍在桌上,厉声怒斥到。”
“宜修被太后突然的怒火给弄得神色满脸,但是明面上还是不敢跟太后起什么龌龊,只能低下头,不再说话。”
“太后重重的叹了几口气,再次开口道;短视的人,终究是走不长久的,哀家累了!”
“宜修的声音有些暗哑再次开口道;太后的意思,臣妾明白了,如果没有别的吩咐,臣妾告退。”
“哀家没有做过后位,指点不了你该如何做好这个后位,尽好一个皇后的责任,你回去吧,回去好好想着如何做好六宫之主。”
“宜修听后起身屈膝道;是,臣妾告退!”
“宜修脚步有些虚浮的出了正殿,一见到剪秋,就紧紧握住对方的手腕。感受到宜修微微发抖的手,剪秋顿时也些着急了娘娘…………”
“宜修摇了摇头,扶着剪秋,抬起头,步伐坚定的走出寿康宫,殿中孙竹息终于换好茶盏,此刻端到太后跟前。”
“太后跟皇后的对话她虽然听得不是很真切,看到皇后离开的模样,和太后此刻阴沉的脸色,就知道婆媳二人定然聊得不是很愉快。”
将茶盏放下柔声开口劝道;“先是皇上,又是皇后娘娘,太后说了这么久的话,实在是辛苦了。”
“在这吃人的后宫不狠不手段毒辣是地位不能稳固的,但是如果全然容不得人,同样早晚会被人拉下马的一天。”
一盏茶用尽,太后终于开口道“哀家从未嫌弃过宜修是庶出的出身,可也不能否认,正是这层身份让她无法学会如何容人,也让她全然失去如何做一个中宫皇后应该有的气度。”
竹息接着开口;有太后看着,皇后娘娘想必会有所顾忌,不会不管不顾的!
“纯元是怎么死的,想必你我都非常清楚,这些年她做的恶事不少,哪里还将哀家这个太后放在眼里?”
“太后摇头叹了一口长气,皇后身旁的人,不能劝导主子,留着实在无用,你把竹秀叫来!”
竹息神色一顿,“太后是想让竹秀到景仁宫去伺候?”
“再不让人看着她,如果她在做出什么错事来,就算哀家豁出这条性命,也不一定能保全她的中宫尊位了。”
“竹息无奈,也劝不动太后什么,只能屈了屈膝,是,奴婢这就去叫竹秀!”
…………
“寿康宫太后定计,出了寿康宫的宜修却在这炎炎夏季,后背清空出了一身汗。”
太后………
“到底不是同族,没想到多年所谓的姑侄情分,消散得如此快!在她心中重要的还是乌雅氏一族。”
“宜修身子往后靠了靠,后背不是那么稳固的轿沿,缓缓闭上眼睛,看看华贵妃这胎自己怕是动不得了。”
脑海中思绪翻飞,轿子却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前头紧跟着响起一道声音,“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宜修睁开眼睛,剪秋的声音也跟着响起,“娘娘,是淑妃娘娘跟六阿哥!”
“手掌在轿子上轻拍了拍,江福海拂尘一甩,落轿!”
“轿子缓缓落下,弘昭跟在安陵容身边,朝宜修行了一礼,儿臣给皇额娘请安!”
“宜修扶着剪秋下了轿,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淑妃起来吧,本宫倒是许久没有见过六阿哥了呢,瞧着长得高了些。”
谢娘娘!
“安陵容应了一声,起身牵着弘昭,想着带小六去景仁宫请安,可这孩子实在是闹腾得很,怕会打扰了皇后娘娘的清净。”
“弘昭迎头看着宜修,对这位嫡母是有些印像的,只是没有跟沈眉庄那般亲近,宜修在人前的神色一向是不露什么破绽,倒是让弘昭凭空生出几分亲近之感。”
“顾不得安陵容牵着自己,弘昭迈着步伐上前两步,伸出去拉住宜修,皇额娘,儿臣是见过的。”
“说着又迎起头看着宜修,皇额娘长大真好看,宜修私底下与安陵容的几次你来我往,两人的关系自然算不得好。”
“她也不会觉得安陵容会在孩子跟前说自己的好话!可就是如此,才显得弘昭说的话真实。”
“虎头虎脑的模样,也让宜修心中的坚硬柔软了下来,顾不得规矩,蹲下身子,伸手摸了摸弘昭的小脸,弘昭才是生得可爱呢。”
弘昭笑眯眯的看着宜修,“额娘上次带来的牡丹卷,弘昭可喜欢吃了,额娘说是皇额娘赏的。”
“皇额娘,弘昭以后能去皇额娘的景仁宫里吃牡丹卷吗?弘昭又一次说的话,不止宜修,就连身后的安陵容一愣住了!”
皇后宫里的东西,自己怎么可能给弘昭吃?
“这孩子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是越来越大了,安陵容有些无奈,宜修却只觉得惊讶又惊喜?”
“伸手握住弘昭的手,看了跟前的安陵容一眼,点了点头,当然可以,若是弘昭以后想吃,就让你额娘待你来皇额娘的宫里,可好?“
弘昭的脸上笑意更深,连忙点了点头,谢谢皇额娘!
“宜修又伸手摸了摸弘昭的脑袋,这才起身道;淑妃,这是要去太后宫里?”
安陵容应道;“是,弘昭有两日没有去给太后请安了,今日一早醒来就闹着要去,皇后娘娘这是刚从寿康宫出来?”
嗯,本宫给太后送了些点心,既然淑妃要去寿康宫,本宫也不好在耽搁!
“安陵容听后上前牵起弘昭的手,后退两步,是,臣妾恭送皇后娘娘!”
“宜修上了轿子缓缓离去,安陵容轻轻弹了儿子额头一下,你这臭小子,真是撒谎眼睛都不待眨一下。”
“弘昭也不辩解,嘿嘿笑了两声,拉住安陵容朝前冲去,额娘快走,皇玛嬷肯定准备了点心等着儿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