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锣湾卷宗司。
楚休休正不断翻阅着陈旧的档案,昏暗的走廊尽头,一位身姿矫健的金锣正紧盯着楚休休的一举一动。
“楚金锣,你说要进来查资料,这么久了还是没有找到吗?”
楚休休手上不停,嘴上随意敷衍道:“马上就好了。”
男子将一柄金刀抱在怀中,眉头紧皱:“你上次这般说已经过去了足足半个时辰。”
“这次真的很快,马上就好了。”
楚休休额间沁出豆大汗水,卷宗司因存储需要,因此其中密不透风,很是燥热,不一会汗水就浸满了制服。
男子看着楚休休不断劳碌的身影,阴影下的面孔露出一个不显眼的笑容。
“翻遍了一圈,都没有什么叫作绝嗣的毒,以及任何关于王妃遇害的相关档案,难不成是被藏起来了?”
楚休休不断地打量着刚刚翻过的卷宗,脑袋瓜子里疑窦重重。
按理说世子路上遇袭朝廷也是派人护送了,最起码也会有相关的记录,可是没有任何的记录,这么一来岂不是说朝廷欲盖弥彰?
楚休休连忙将这个恐怖的念头压下去,如果真的是那位动的手话,也太惊悚了。
小半柱香后,楚休休无奈爬下木梯,大汗淋漓地跟着男子走了出去。
傍晚,依然是富贵酒楼外的酒棚下。
配刀戴高帽的楚休休穿过人流走到跟前,发现一个白袍公子哥已经和另一个家仆打扮的老者喝起了酒。
一个圆桌两个板凳,两壶酒一碟花生米。
觥筹交错,酣畅淋漓。
楚休休憨憨一笑,不禁加快了步伐。
“世子殿下!”
李卯扭过头来对楚休休露出温和的笑容,示意她过来坐下。
楚休休有些拘谨的在李卯一旁落座,随后勾了勾发丝直直看着李卯说道:“世子殿下...”
李卯手一按,摇摇头笑道:“叫我李卯就行,叫世子多生疏,咱俩可是过命的交情。”
楚休休一愣,随即露出甜甜的微笑:“嗯,李卯殿下……”
啪——
李卯无奈拍额。
老薛眯着眼呵呵笑道:
“这位姑娘当真是直率得很。”
楚休休恍然过来,揪着衣角,又弱弱喊了一声:“李卯~”
像小猫要吃奶一般。
李卯将酒葫芦往嘴里灌了一口,不管溅洒出来的酒液:
“如何,找到关于绝嗣的线索了吗?”
楚休休摇摇头:“没有任何蛛丝马迹,甚至连出城护送您的队伍记录都没有见到分毫。”
“恐怕……”
李卯眸子一凝,手指不觉间掐紧了葫芦嘴。
楚休休抿唇看向李卯,欲言又止。
李卯眸沉如水,没有说话。
老薛却适时轻咳一声说道:“少爷不必如此凝重,毕竟或许卷宗被暗中藏到更深的地方也说不定。”
李卯吐出一口浊气,酒意全消:“我知道,但其中的弯弯绕绕谁又说得清?”
楚休休还是不愿意往哪个方面去想,仍是想再找找:
“李卯,要不然我再去找找?你把你毒发时的症状和我描述一下,我去比对一下。”
李卯也觉得这事不能妄下结论,轻轻颔首:“这样也好。”
“嗯,这个绝嗣很奇怪,只要你对异性产生了绮念就会心口发痛,任何法子都不能压制,只有念头消了才可以,平常若是运动剧烈,也会引发寒毒。”
“而且,额……”
李卯忽然闭上了嘴。
这...后边的内容说给一个姑娘家是不是有些不妥?
这一症状还是上次青凤与他胡来时候探出来的,记得当时的那一下浑身上下发寒,心脏绞痛,差点就没缓过来劲死了。
而且经过御医的各方面察看,仍是没有找出任何毒的痕迹。
算了,为了自己的未来,还是有必要和她说的清楚些。
……
楚休休眼波潋滟,轻捂嘴唇:
“这?”
“这是我能听的吗?”
李卯握拳抵在嘴前轻咳一声:“咳,事急从权容不得马虎。”
楚休休螓首微垂,声如蚊蚋:
“嗯...我记下了。”
不用看就知道红了一片。
李卯破天荒的有些羞涩,摆了摆手道:“没事就走吧。”
“嗯...”
楚休休走在路上身形有些晃荡,明明没喝酒却晕乎乎的。
此时一处客栈二楼,一个身形挺拔的便衣男子侧身躲在窗后看着酒棚下相对而坐的主仆,视线再度调转至楚休休身上。
只见他微微点头,转瞬之间就消失在了原地。
李卯在男子消失瞬间就转眸朝二楼看去,眸光冷冽:
“老薛,你怎么看?”
老薛按着袖子下摆叨了一筷花生米,又美美的小酌一杯:“少爷,大周的天可不太平。”
“北有肃武王,南有圣上胞弟楚王,还有二皇子燕王,以及数不清的皇室血亲。盘根错杂,却又泾渭分明,更别说朝堂之中各大世家瓜分朝堂,所以,还真不好说。”
老薛抿了一口白酒,辣的闭眼皱脸,随后酒杯在木桌上那么轻轻一磕,发出清脆的响声。
“说是朝势稳固,但纵观古今,只要有那么一个契机,天下动乱,你不反也得反。而少爷如今死了只会带来混乱,圣上此刻却需要安宁,所以那位出手的概率很小。”
老薛目光灼灼地看向李卯:“我的建议是殿下明哲保身,尽早回到西北。”
李卯轻叹一声:“只怕是,遥遥无期了。”
李卯按下苦涩,举杯道:“不想那些狗屁事了,喝酒!”
“是,少爷。”
……
夜间,醉酒的李卯晃晃悠悠的来到了李家城尾的房子,也就是柳冬儿住的地方。
砰砰砰!
“青凤,开门!”
砰砰——
“燕姨,开门!我是姨父,呸,我是小卯!”
“嘿,真是奇了怪了,怎么没人给我开门呢?”
柳冬儿本来已经和衣睡下,身上的伤势让她每天都很是困倦,结果刚上床就听见李卯在那耍酒疯。
柳冬儿无奈的叹了口气,穿着素白睡衣就往外走去。
小院透过绿色藤蔓向上看去,是漫天璀璨的星光。
秋高风爽,云层自然被吹的薄了。
星空之下,一个高挑美人披着一件大麾朝门口走去,青丝披拂在肩头,面目清冷,即使不施粉黛,不着华服,仍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吱——
门板拉开,柳冬儿朝外看去,却发现没人。
柳冬儿眉头轻蹙,连忙探出头去探看:“人呢?”
这要是喝醉走丢了保不准被什么人给劫走。
柳冬儿刚扶着门柱将头探出去,一股子恣睢的气息就紧紧搂住了自己。
“娘子!”
“我回来了娘子,你想我了吗?”
柳冬儿面容含煞,单手推着李卯的脸颊往外推去。
低声喝道:
“我不是你娘子!你给我放开!”
“你不是我的娘子为何身上会有冬儿的味道?我不会认错的。”
柳冬儿听见冬儿这个字眼心头一跳,瞪大了美眸去看这人是不是装醉故意调戏她的。
结果盯着看了好久李卯的眼神都是浑浊不堪,没有半分清醒时的灵动俊逸。
柳冬儿叹了口气,随后用身子发力将从侧面搂住她的李卯往府中带去。
“嗯~”
柳冬儿嘤咛一声,脸上红霞陡升,月光下恍若大红的玫瑰般盛开。
“李卯!”
李卯竟然把手探到......
“呼,你说说你为什么身子怎么又瘦又胖?”
柳冬儿咬着银牙,只当是他仍在装醉,一把就将李卯推倒在了地上,愤恨的从屋中取出白云剑直接横在李卯脖颈处:
“我虽然出身卑微,但绝不是尔等王侯能够任意欺凌的!”
“若不是你几次救我,我早就一剑杀了你!”
但李卯的反应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他的声音有些激动。
“你杀!你杀了我啊!”
“他妈的这天下想要杀老子的人多了去了,你算老几!”
“都他妈说好人有好报。”
“老子真是信了他的鬼,我娘一生乐善好施,结果呢?死在渭水边,就他妈因为权力,我娘死了,我娘死了哈哈哈!”
李卯坐起身子癫狂的晃着双手,头冠落地,头发杂乱无章。
“老子就是想回家,就是想和爹娘团聚,我他妈做错什么了都要杀我?”
柳冬儿的手没有放松,仍是古井无波的看着他:“这不是你轻薄我的理由。”
李卯晃悠悠的站起身来,手臂带着身子一挥直剌剌说道:“老子武王世子,老子穿越过来不是要什么有什么?轻薄一个女人何须理由!”
柳冬儿粉唇微张,片刻后又紧紧抿住。
眼瞳深处闪过深深的失望,一如天上的星空那般支离破碎,晶光点点。
李卯,原来这就是你的心里话吗?原来你一直都是在伪装吗?
从纨绔到文质彬彬,温润君子,再到纨绔,究竟哪个是你?
李卯也不知绊倒了什么,重新跌坐到了地上。
柳冬儿脸色苍白,抿着嘴唇半晌没有吭声。
手中攥着那瓶断玉膏,不停收紧。
良久之后,
啪——
断玉膏碎了一地。
号称能够治愈断玉之痕的断玉膏,却无法复原好自己的破碎。
柳冬儿语气低沉,带着几分无力痛心:“李卯,今日,我将身子交给你,从此往后你我两不相欠!”
柳冬儿皱着柳眉。
睡袍飘落的声音响起,一尊温润凝韵的美玉。
天地之间——
这尊美玉每一处都是如此的完美,唯有腰间一处颜色稍暗的长痕有些碍眼,却瑕不掩瑜。
水滴般挺翘,
柳冬儿倔强的咬着唇儿,将手横置托住,一步一步扭捏着大腿往前走去。
“呼~”
“呼~”
突然有不知所云的声音飘来。
待走到近处匀称的呼吸声传来,柳冬儿呼吸一窒,顾影自怜的情绪登时烟消云散,有些傻眼。
只见月光之下,一个长相俊美无比的公子正靠在篱笆架旁呼呼大睡,全然没有看见刚刚的美景。
一抹红韵登时席卷柳冬儿浑身上下,好似烧玉一般,匆忙的将衣袍披上逃进了屋中。
砰——
房门紧闭。
柳冬儿不知道的是,为了让李卯的纨绔形象臻于完美,老薛甚至训练了他酒醉后的痴态,虽说只要他自己控制基本上不会醉,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多加了一层保障。
但今天,李卯显然是想要一醉方休。
月儿藏进乌云,柳冬儿收拾好行囊走出屋门,将李卯背到了床上。
柳冬儿复杂的看着床上的佳公子,最后喟然一叹趁着夜色朝外面走去。
大仇得报,她也该回去陪伴师傅了,来报答十几年的恩情。
至于别的,她还不想考虑。
“李卯,你我就此别过,相忘于江湖。”
夜色中,黑衣丽人走的很慢,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巷尽头,隐匿在阴影中的老薛困惑的看着柳冬儿从自己身前走过,登时迈腿急匆匆朝那边走去。
草,她不会是把殿下杀了然后畏罪潜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