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云媞笑了。
屋檐下摇曳的风灯,将一点昏黄的光投在云媞侧脸,她垂下的睫羽,在眼底投下大片阴影。映照着笑容之下,她眼中的冷锐。
“花嬷肯去,那便好了。”
云媞逼视着老嬷嬷,“我今日说的一字一句,都敢当着殿下的面一字不落再说一遍,花嬷,你敢吗?”
两人对峙片刻。
花嬷终是泄了气,她……怎么敢?
“夫人,是老奴的不是……”
云媞似笑非笑,“看来,花嬷还是不服我。”
“服、服的……”花嬷脸色十分难看,艰难地叫出:“太子妃。”
见云媞还是不说话,花嬷一跺脚,扇了自己一记耳光,“唉,都是老奴多嘴,还请太子妃宽恕则个,勿要跟老奴一般见识。”
云媞站定不动。
面带笑容地看着花嬷扇了自己四五个耳光,一张老脸都被打得通红。
才道:“够了。”
花嬷讷讷停手。
只因她是太子身边的旧人,云媞才选择这般浅浅教训几句,不曾真的伤她什么。
待花嬷老实,云媞才道:“太子殿下差你来做什么?说清楚了。”
老嬷嬷没了刚才的气焰,低头答道:“因今日那一位跑了出去,惹了些不明不白的祸事。太子令老奴亲自送她回来。”
说着,她一挥手。
身后两个身材粗壮的婆子,一左一右搀着牧云安胳膊,把她扶了进来。
牧云安人软软地靠在婆子身上,看不清楚神情。头上发髻凌乱,绾发的银簪都倾斜着,眼看就要滑落在地。身上一套被撕破的衣裳外面,罩着一件李怀肃的旧衣,掩住她胸口痕迹。
云媞冷冷看一眼:“知道了。人放下吧。”
花嬷面上闪过一丝为难,“殿下吩咐,恐怕太子妃您身边人手不够,叫老奴差几个人,贴身伺候着这一位,一同住在这院里。”
她手指云媞卧房旁,紧挨着的南向暖阁,“还叫人把那屋子收拾出来,给她住。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
“说……往后这一位的事儿,就不劳太子妃操心了。”
牧云安的事,往后李怀肃竟是要亲自插手?
云媞拧眉,“知道了。”
她站在檐下,看着花嬷指挥众人往来收拾暖阁,最后扶牧云安进去。
身旁,来福担忧的声音响起:“小姐,太子殿下一下往咱们院里塞了这么多外人,会不会、会不会出什么事儿啊?”
在她看来,这就像是李怀肃对云媞的不信任。
云媞摇了摇头,“想是那秦家的少将军,要保住牧云安。”
“啊?”来福愣住,还想再问。
云媞道:“咱们在这猜来猜去也没什么意思,你去把殿下请来,若真有什么事儿,一问便知。”
紧接着,云媞一样吩咐绿萼,“你拿上我为两位侧妃准备的礼去走一趟,少说,多看。”
绿萼明白,回房取了东西去了。
片刻后,来福一个人回来。
她到底年纪小,掩不住面上的气愤,“小姐,奴婢去的时候,恰好殿下从书房出来,本来都跟着奴婢走了。可偏生走到一半,那秦侧妃贴身的丫鬟哭哭唧唧地赶来,说秦侧妃做噩梦惊醒了,害心口痛,哭着要见殿下。没法子,殿下就跟着走了。”
小丫鬟把风灯重重往地上一搁,“小姐,那个秦侧妃娇滴滴的,我看她就是故意争宠……”
云媞:“太子殿下没说旁的?”
来福一愣,这才想起来:“说了……说是,安抚完秦侧妃,再来找小姐……”
可她却是不信的。
那秦侧妃摆明了就是要留太子殿下在自己院里过夜,还不百般地手段都使出来,如何能放男人就那么走了去?
来福咬唇:“小姐,奴婢知道你不妒忌,可、可是……”她的小姐跟那些侧妃不一样,若没有太子的宠爱,怕是……
连命都保不住啊!
云媞抬手止住来福接下来的话,“别说了,等绿萼回来。”
绿萼倒是去了有一阵子放回。
她脸色也不大好,去时手中连个木盒,回来时还剩下一个。
云媞看了一眼,淡淡道:“是秦侧妃不肯收?”
绿萼张了张嘴,但见云媞心中已有了成算,才低头道:“是。奴婢先去沈侧妃院子,沈侧妃好性儿,收了礼,赏了奴婢一把金瓜子儿,一句没问外面为何这般吵嚷,想来是个不争不抢的。只那秦侧妃可恶。”
提起来,绿萼都有些不忿挂脸,“那秦氏是仗着咱们殿下在她院中,给了她几分脸面,竟叫丫鬟抵死了角门,不叫奴婢进去。”
一旁,来福听得生气:“绿萼姐姐,你可说是太子妃叫你去的?”
“自是说了。可秦侧妃的小丫鬟就敢隔着门儿,抻着脖子与我叫嚷,说,‘太子妃派来的又如何?今日我家小姐受了惊吓,到现在还哭呢。谁也别想出什么歪主意,把太子从咱们小姐身边诓走!太子妃,又如何?’”
绿萼扔下盒子,犹气忿忿的,“说的好像咱们不择手段,要争宠似得!明明是她……”
见云媞面上一丝波动也无,绿萼终是住了嘴。
这时,紧挨着的暖阁内,骤然爆发出牧云安一阵狂笑。
那声音,尖锐刺耳,云媞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来福起身:“奴婢找她们去!现在那牧云安挨咱们这样近,叫小姐晚间如何安歇?这不是摆明了折磨人吗?”
现在,牧云安身边,都是李怀肃的人,连狗尾儿都不好安插进去。
自然也没法子给她开药,让她安静下来。
云媞拦住来福:“别去。”
一旁,绿萼低声道:“小姐,旁的还则罢了。可那个花嬷,奴婢刚才瞧见她和婉婷两个人躲在一旁,不知小声蛐蛐着什么。”
婉婷自从栖霞山上下来,便在云媞院里做了个二等丫鬟,连主子屋子无事都不得进来。她一向自诩太子待她不同旁人,如今跌落下来,心中自然不忿。
来福:“那个婉婷向来不安分,小姐还不如打发她出去……”
隔壁,牧云安的笑声,更为尖锐刺耳,中间夹杂着婆子、丫鬟们的安慰。
听了半晌,云媞霍地起身:“走,咱们看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