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么想是没错的。”若荠慢悠悠道,“我的本体的确是一棵树,只不过是现在维持人的模样罢了。”
若荠想,这人怎么傻乎乎的,一点儿都没有从前那运筹帷幄的气势。
他已经认出这女人是他曾见过的那位心狠手辣的少女,一个少女,束缚住了无数人的一生。
只如今,他们有些不一样了。
那女人沉默半晌,才道:“我还是得向你说抱歉。我如果知道你是这样的,我刚刚就不会大放厥词。”
若荠虽不知道这女人说了什么,却觉好笑,他冲江老板笑了笑道:“你这侄女倒不像你家的种,多善良,多纳罕啊。”
估计女人心里也这样想的。
不论是少女还是江无衣,都是一水儿的坏,狠就能狠到底,这种狠并不是指心狠手辣,而是指她们做事情的时候,确定了自己想要什么?便会沿着自己想要的去付出努力,绝不会后悔。哪怕搭上自己的性命都在所不惜。
如今这般憨傻善良倒也是有趣。
江老板冷着脸道:“若荠,我劝你做个人。”
若荠简直要失笑不已,他道:“我又不是人,做什么人啊。”
他说话可真叫人无法反驳,不仅他不是人,这客栈中就没有一个人,除了眼前这个憨傻的不知从哪来的小姑娘。哪儿有半个人呢。
若荠看着女人有些惴惴不安,笑道:“傻姑娘,江老板也是个善良人,你用不着怕她,只需多求求她,她什么都给你了。”
女人一脸欲言又止,想说的话都写在脸上,他觉得有趣,便动了动手。
天边树啊,会一个小把戏,会让人情不自禁的说出心里话。
女人张口道:“我信你个鬼哦,你个糟老头子坏滴很。你是想她一巴掌拍死我吧。”
说罢,还没人说什么,女人便无力的趴在桌上,生无可恋。
若荠失笑不已,这人怎么这么有趣,自从知道这人是那少女后,若荠原本想了一些手段,想要折腾一下这女子,却见她如此的有趣,反而有些不忍心下手了,前世的事情与今生的她又有何干系?对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下手,他是真真有些于心不忍。
倘若女子还如前世一样恶毒又讨人嫌,他未必不会下手,可如今,这女子憨傻爽直到让人不忍心下手。
罢了罢了。
前尘尽误,且这般不计较罢。
他笑着安抚:“我刚刚小小的动用了一下我的力量,你不用太担心。”
他顿了顿,温柔道:“你不用担心,江老板的确是个好人,尽管现在这段时间她夫君不见了,她整个人都有些不舒服。即便如此,也不会对你动手。”
“哦。”女子不知道说什么,只得如此应声。
若荠正要说什么,却于冥冥之中,感到了一股力量,那股力量上达天听下承民意,将天下生灵发自于灵魂的声音传递给他。
天下生灵皆言:求解脱。
他于异界,早就同外面的断了联系,他不知道外界什么样,因为那与他无关,可是随着这个女子的进入,他再一次的得到了有关于外面世界的景象。
那是一片被黑色浸染的焦土,生机几乎消失殆尽,无数灵魂被束缚住丑陋的躯壳中,身不由己的吃着同类的肉
他们在哀嚎,他们在哭泣。
他们在向天地间的有灵之主请求解脱。
他们的灵魂里面浸染着痛苦,痛苦使他们每时每刻都在赌咒发誓,发誓自己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了——勾心斗角,互相伤害。
这是人类的业报。
天地间的意志这样告诉若荠。
它说:这是他们千万年来做下的业报,时机成熟,偿还他身,吞吃侵蚀,弥漫痛苦,攥紧报应。
它说:这该他们得,然而,天地间需要灵气,需要天边树来调节,这是他活着的唯一的结果。因为天边树只有他了。
若荠被气笑了,支着头,冷着一双眸子,在心里问:天边树何错,招致如此结果。
它说:天边树无错,然而万事万物消亡,总有灭绝的一天,天边树如此,苦夏藤如此,神魔妖如此,凡人如此,我……也如此。未死之前,完成自己该做之事。
若荠被它沉重的话压弯了腰,原来影响他一生的灭族之祸,这改变他一生轨迹的事情,在这位眼中不过是一句——万事万物皆是如此。
看尽天下事,方觉大道无情。
一时间,意兴阑珊。
它说:你身化天边树,我许你下一世得偿所愿,万般圆满。
他想,也可以,他身体一天虚弱过一天,迟早会因为干枯而彻底死去,拿着残破的身子要个下一世也很好。
他想明白了,便对着少女道:“傻姑娘,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女子不语。
江老板却明白他的意思,直接冷着脸拒绝道:“好了,若荠,我送你回去,你需要养身体。”
若荠知道她担心自己,只觉好笑,很多年前,他没想过他们还有这么互相关心彼此的一天,他拍了拍木床,道:“江老板,坐下吧,我当初求你庇护我时,我答应你了的,若有朝一日,我要讲“故事”,必定得讲给你听。虽然现在多了一个人,不过她是你亲戚,多一个就多一个吧,你不会介意的。”
“我说介意还来得及吗?”江老板冷冰冰道。
她这副模样,可真叫人害怕。
若荠偏偏是不怕她的,他明白这人不过是嘴硬心软罢了,他看着她的眼神温柔极了,半是叹息道:“你这人啊,明明是个好心,偏偏嘴上不饶人,不知道你的人,定觉得你是个坏人。你啊,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江老板冷冰冰的瞅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若荠挥挥手,那个四个黄巾力士都不见了,他笑眯眯道:“这下,我讲故事就没人干扰了。”
江老板站起身,冷冰冰道:“我不想听,你回去吧。”
“诶,江老板,这……”
话还没说完,江老板就不见了。
若荠有些惋惜。
女子好奇的看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