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去细究背后的一切。
然而,那些人想要的不是如此。
他们利用我反叛了皇帝,打开了首都的大门。
我看见那个不可一世的男人悲恸的瘫软在地上,涕泪四流,痛哭不止。
时至今日,我仍旧记得他的模样,也记得他说的话。
他说:“皇儿,是爹的错,爹不该轻信那帮小人,害了你。”
他自杀了。
这个暴戾无常的男人,最后选择了刎颈而死。
那天的地真红啊,红的被血浸染过一样。
从那以后,我就离开了那里,一直飘飘荡荡,无处落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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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啊,缩减了许多内容,没有讲背后那些暗算的阴谋算计说出,他只讲了浮于表面的那些东西,那上面是一种虚假的浓情,假意的蒙骗出一点儿真心来。
好似这样的话,他的日子并不算糟糕。
人生一场梦,皆不过是自我欺骗罢了。
这世上本就是越清醒越痛苦。
若荠抬起头看着女子道:“故事讲完了,我们走吧。”
聂双言点了点头,打算和若荠一起离开。
江老板却直接制止道:“你走不了,你故事还没有讲完。”
她缓缓语气,有些无奈道:“你知道我这里的规矩,你不完成,想离开是不可能的。”
若荠听完,半真半假的感叹:“你这规矩可真是死板,想钻个空子都不行。”
死板的规矩,有时候是维持秩序的必要条件。
无规矩,不成方圆。
江老板平静道:“这才叫认真负责。”
“行,你说的对,我说还不行吗?”最后是若荠先投降。
他想,他是真的不愿意提起苦夏。
苦夏是他这个些年来,唯一认真对待过的却被辜负的。
苦夏,苦夏……
余生恨尽,不可回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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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人间行走了很久,在每个地方待个二三十年,然后就搬走了,再换个身份。
再后来,我遇见了一株藤蔓——苦夏藤。
天边树并非独自的族群一起生活,还有一种名为苦夏藤的和他们在一起生活,苦夏藤作为一种藤蔓,会紧紧的攀附在天边树身上,当然,苦夏藤本身就是一种拥有剧毒的藤蔓,天边树都是不怕这种剧毒的,然而别的生灵却是沾一点儿即死。
苦夏就是苦夏藤。
苦夏说,她不知道自己的姓名,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更不知道自己的故乡,她只知道自己有毒会伤害别人。
我什么都不懂,可我只是心疼她的孤单,她那么孤单,就像我一样,于是,我告诉她,我免疫她的毒,我又为她取名苦夏。
从前,是我一个人在这世上漂泊。
后来,是我们两个人在这世上漂泊。
再后来,我的身份被别人知道了,于是被围追堵截。
那时,苦夏丢下我跑了,她说她去找能够帮助我的人,她一定会来找我,带我脱离那样的苦海。
可是,我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后来,我就不需要了,我被囚禁在一个地方,即便我想自己挽救自己,也没有法子。
再后来,我遇见了江老板,如果不是江老板,我恐怕过着另一种生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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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自己痛苦刨出来给别人看,将那伤疤撕裂,流露出脓血予人厌恶。
恶心,恶心,太恶心了。
这一切都太恶心了。
即便生活在这里,被这里的温暖所治愈,然而当再一次打开往事的匣子,他始终能感觉到过去的痛苦从未消散。
他几乎要干呕出来,可惜以他的身体,什么都吐不出来。
他定了定神,看向江老板,道:“我该走了。”
江老板点点头,背过身去。
若荠拉住女子的手,轻轻一动,便出现在人间进入阴阳界的入口了。
女子愣了愣:“我还以为靠你们的关系,怎么不得告别一场?”
若荠道:“我同她以后再没有相见的日期了,不告别正是留给她两分念想。”
女子叹了一口气,犹疑道:“你有什么话想说,可以同我说,我……”
“你不必愧疚。”
女子低声道:“你倒说的简单。”
若荠道:“我不会有以后,也不会有再同谁有牵连。”
他顿了顿,道:“除了江老板,我没有在乎的人了,我如今不懂不信不需要那些感情。”
“你不必如此,现在后悔也来得及。苦夏未必是故意抛弃你的,或许她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女子很是无奈,最后咬牙狠心道,“你就当我是突然善心大发,想要放你走。如果你愿意走,我绝不阻拦。
她来是有所目的,然而在听到他那过于悲惨的过去时,竟然不舍得留下他。
她觉得眼前人已经这么苦了,为什么还要再带走他的性命呢。
她想,天道不公。
这老天爷啊,真的是什么时候都不睁眼。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夏无疑那么好的人,怎么就死那么早呢?她还没有来得及好好的和他在一起过日子呢,她还没有来得及偿还他对她那么好的恩情。
夏无疑他怎么就死了呢?
这是日日夜夜萦绕在她心头的疑惑,使她不得解脱。
夏无疑总说,等他死了之后,让她去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可他没有想过,他就是自己喜欢的人,他都死了,自己再去哪儿找一个喜欢的?这天底下还有谁会有他对自己那般好。
现在,她还要再带上一个本来就过的不好的人前去赴死。
她心里真的很难过。
千古艰难惟一死,伤心岂独息夫人。
她有一百个理由说服自己带若荠前去赴死,却只需要一个理由就可以留下他——她不忍心。
她踌躇道:“要不你先回去,等我用得着你的时候,你再来?”
“你就不怕我跑?”
“不怕。”她心道,他若是真跑了,她心里反而好过一些,她近乎自暴自弃道,“你走吧。”
是的,你走吧,走了之后,再想办法就是。
她终究不忍心。
若荠看着她,似乎明白她的想法,闻言反过来劝慰她:“你不用担心我,我活了这无尽岁月,这些早就看透了。这世上既没什么好在乎,我亦没有什么活下去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