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怎么回答都不对,江寒月索性不回答,笑了笑,没有说话。
表妹也不生气,只是笑了笑:“伯父伯母这样说,我也不好说什么。你做的事,伯父伯母都知道,叫你若是有把握,便写个信儿回去。”
“我知道了。”他转过身,温和道,“这一次麻烦你了。”
“不麻烦的。”她看着他眼中星子,亦笑得温柔,“横竖你我心里皆是明白的,不过是为了家里,当不得真。我只盼着和你相敬如宾,莫生嫌隙。”
她是个识大体的。
江寒月想,如他们这样的家庭出来的孩子大多如此的,即便想要做什么也得顾及着家族,像那种肆意妄为撕破脸皮的事儿是不可能去做的。
他江家,世世代代武林盟主,娶的当家夫人即便没有武功,也应当这样识大体,才能镇得住场子。
白兮雨那样的,单有一身武功是要不得的,带出去只能吓唬人,他娶的是夫人,而非保镖。
如他这等家世,谁娶妻会娶个保镖呢?
跌面。
他诚恳道:“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不做出对不起我的事情,你定然是我的夫人,你该有的,我不会差你半分。”
表妹看着他,柔柔的叹了一声:“好在我并不爱表哥,否则的话,仍然会被表哥这幅诚恳的模样给骗了去,也不知道表哥生就这张油嘴滑舌,到底骗了多少女孩子。”
他只笑了笑:“骗了多少女孩子,最后我的夫人不是只有你吗?”
既像是油嘴滑舌,又像是诚恳相说。
表妹想,这般说来也是,那她便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江寒月看着她在夜色下有些单薄的身子,不期然的想着那个扛着乌金刀屠别人满门的小姑娘。
只是,这世上女子千千万万,姹紫艳红总是春。
他又何必将自己的一生尽数交托在一个魔教妖女手上呢,最后落得一个喊打喊杀的名头?
他江家世代武林盟主,武林正道魁首,不能行差错步,当年江家一个一步踏错的祖辈和魔教妖女在一起了,便被剔除了江家宗籍。
不值当的。
所谓风花雪月,不过是文人墨客笔下用来讨生活的玩意儿,大多数时候,有也好,没有也好,都是一样的。
江寒月活得太清醒,这使他不再天真,然而,这样的他依旧是招人喜欢的。
薄情寡义的俏儿郎谁不喜欢呢。
何况他并不薄情寡义,他只是活得太清醒,活得太清醒便不论做什么都会下意识的去想一下值不值得。
情啊爱啊嗯,这玩意儿太轻,向来是个被抛在最后的。
江寒月想了一些事儿,口里却很是温柔道:“你身子不好,不要在外久站,免得伤了身子,如今还是回去吧。”
表妹抬头看了看月牙,应声道:“我就回去了,表哥要保重身体。伯父伯母还在家里等着呢。”
两人客气了一番后便相互告辞。
表妹裹着外裳回去了,她走到了长廊尽头,回过头看着她那位表哥。
她那位表哥皮相是真的生的好,丰神俊朗天人之姿。
他这人向来是文韬武略,有勇有谋,又惯来会说话,做什么都是一把好手,如他这样的好儿郎,谁不喜欢谁不爱呢。
何况,她从十岁开始就知道自己会嫁给眼前这个人,如今过去五六年了,她一直告诉自己,表哥是她将来要嫁的人,喜欢了一个人喜欢了五六年,怎么可能不爱他呢?
可是她看得出来,她的这位表哥,心已落在别人身上。怕他心心念念的女子便是那魔教妖女吧。
有时候,她也是很羡慕那个女子的,像她们这样的魔教妖女,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不用为什么家族为什么别人着想,不用像她那样,纵然想做些什么,那些礼教便会将她约束在那里,半万分也动弹不得。
人生在世,大多身不由己,难以称心如意。
如她这般,更是半点儿自主都不曾有的,只做了个牵线木偶罢了。
她生性早慧,许多事,即便没有人给她讲,她自己也是能够想明白的,她受到家里的宠爱,家里有什么都第一个惦记着她,不是因为她深受爹娘宠爱啊,而是因为在她身上有利可图,而是因为伯父伯母将她看作是自己的儿媳,是以会对她家多有客气,多有帮助。
她身边有家里派来的十二暗卫,是让她用来做些见不得人的事儿,使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她深知自己现在的状态,像是被人提在手上的提线木偶,他们等的守护的从不是她,而是一个符号一个傀儡——任意一个能担任她这位置的姑娘,不单单只能是她。
倘若她没了用处,不过是会被丢弃在尘埃里的家伙,甚至无人会提起。
她想,我自年少疏白头,满腔长恨如雨歇。
她原本也是有报负的好儿郎,也向往过打马过街,一掷千金轻王孙的人。
她从小向往江湖义气,从小便开始习武,直到九岁的时候,她被表哥的爹娘看中,要去做他的媳妇儿。
武林盟主家的儿媳!
这对谁家来说都是荣耀。
她家里人激动的废掉了她的武功,只因为武林盟主家的主母,每一代都是不通武功的,爹娘在伯父伯母问起的时候,自然是说了假话。
她如今还记得爹娘的原话。
爹娘说:“我这女儿从小到大便做些女红,识些字罢了。她不爱舞刀弄枪这些,本想让她练一练,好有一个好身体,她都是不愿意的。她性子娴静,不喜欢这些。”
伯父伯母满意的走了,而爹娘废去了她的武功。
那时候她是想不明白的,还傻兮兮的问道:“爹爹,你不是说我有习武的天赋吗?嗯,你为何要这般对我,我以后定然可以护住家族的。你是应了我的。”
那时爹娘都没有回话。
晚上,娘溜进她的房间抱住她痛哭,叹息道:“儿啊,我苦命的儿啊,要怪便怪你是个女孩儿吧。”
她那时没睡着,自然听见娘亲所说,她不懂,娘亲究竟是什么意思。
女孩?女孩怎么了?女孩就不能习武吗?男子做得到的事情,女子也同样能够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