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不比男子差的。
她从来没有觉得她比起男子差了什么。
她那时候年纪太小太幼稚了,总觉得有些事情是理所当然毋庸置喙的。
她生活在爹娘精心编织的美好梦境里,她不明白这世上存在着很多歧视。
说是士农工商,实际上当官的歧视普通人,读书人歧视富商,富商又看不起那些做工的务农的,身份高贵的看不起身份低贱的,长得好看的看不起长得不好看的,男人看不起女人,因为女人是弱者,被保护,被欺骗,被暴力,这都是可以的。
她身为女子,本就是原罪。
也许她爹娘的确是爱她的,可即便是宠爱,终究抵不过别的东西。
她稍微长大后才明白一个女孩子不可以振兴家族,不论这个家族到底需不需要去振兴,都轮不上女孩子,说什么振兴家族,如果一个家族,轮到一个小女孩去振兴的话,那这个家族不仅废了,还会被人取消。
女孩子有好多用处,其中一个便是嫁到别人家去,为家族巩固视力。
所以,她的爹娘宁愿废除她的武功,宁愿让家族少一个实力强大的人,也要把她嫁出去。
武功被废除后,身体落下病根,需要常年吃药,她这双手在九岁的时候便能拎起六十斤的金刚锤,如今,却只能拿着轻飘飘的笔,写些小家子气的诗词了,只因若是太大气磅礴了,便不符合她这大家闺秀了。
大家闺秀得贤惠知礼,却不可放肆,不可盖过夫君风头去。
她低头讪讪然的笑了两声。
她这身体啊,是好不起来了。
让人都只道她这从娘胎里面带出的毛病,可实际上谁又知道,那是她武功被废掉之后的后果呢,自那以后,一晃便是六七年的。
他们为了荣华富贵,为了所谓的家书,这样对她。
她难免是有恨的。
可是细想来,她该恨谁呢?她应该恨谁呢?
小的时候或许还有可以记恨的对象,可是如今年纪大了,便觉得各自有各自的难处,连恨人都不知道该从何恨起。
只得是……满腔长恨如雨歇。
她慢悠悠的,一步三晃如弱风扶柳般的走了。
另一边,圣火教里,四处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有人要成亲的迹象。
白兮雨心中生了疑惑,想要找人问一问,却是不敢问义父的,她去找胡子叔叔。
胡子叔叔是圣火教的大夫,是一个很温柔很好的人,尽管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可是所有人都知道他医术高明,是整个圣火教里唯一脾气不大的人。
胡子叔叔满脸胡子,看不出本来的模样,不过根据左护法的说法是,胡子叔叔年轻的时候很好看,称得上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现在,胡子叔叔老了,也是个很温柔的男人。
白兮雨曾经问过左护法,胡子叔叔为什么要留胡子?
左护法是一个年纪很大的女人,年轻的时候便喜欢漂亮,爱打扮,等老了也是如此,时常打扮得如同一只花枝招展的蝴蝶,不断的换着栖息的枝头。
用左护法的话来说就是:“当年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已经很多都死了,就算没有死,也不敢提起当年的事情,可我不一样,我知道他是什么德性。”
左护法告诉她,胡子叔叔年轻的时候喜欢过一个女孩子,而胡子叔叔那个时候还没有留胡子,因为长得俊又温柔,身边围绕了很多女孩子,所以胡子叔叔喜欢的那个女孩子一直不相信胡子叔叔是喜欢自己的。
最后,胡子叔叔喜欢的女孩子嫁给了另外一个大胡子,胡子叔叔从那以后就留起了长胡子。
听起来很像是在说绕口令。
白兮雨最开始听的时候都听懵了,后来她想,管他们呢,不管胡子叔叔是什么样的,她都很喜欢他的。
胡子叔叔那么温柔,谁不喜欢呢?
她还记得自己那时候很八卦的问左护法:“听你说,胡子叔叔年轻的时候很受女孩子喜欢,那你喜欢过他吗?”
左护法没有回答,而是让她离开。
白兮雨想,也许是喜欢过的吧,是因为喜欢过,才念念不忘,才会在提起自己当初喜欢的时候那么的失态。
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发誓,她再也不要喜欢任何人了。
因为爱是多么可怕的东西,她会让一个人变得不像自己,左护法平日里是花花蝴蝶,换了无数的男人,高高在上,只有男人求她的,没有她求男人的,她还以为左护法战无不利。
可是啊,如今想来,也可以是,早早的知道自己和那个人不可能在一起,于是便索性解了束缚,游戏花丛,三千花,再无一个囚笼可囚她。
她心疼左护法,却也没有因此讨厌胡子叔叔。
不爱一个人从不是罪过。
一个优秀的人会招来别人喜欢是很正常的事,然而这不代表那个人对每个人的爱都要一一回应。
你很好,你很优秀,可是我心有所属,很抱歉。
爱情里,很多时候只能不冷不淡的道个歉。
爱情是很自私的,一次只能容下相爱的两个人。
若是见一个喜欢一个,那不叫爱,那叫收集,就是馋他们身子,下贱。
这是白兮雨朴素的爱情观。
她蹦蹦跳跳的跑进去,胡子叔叔却不在房中炼药,她想了想,找去了个地方,胡子叔叔果然在,他手上捧着一个画卷,她蹦哒过去拍了拍胡子叔叔的肩,下一瞬,比在她脖子上的是三根银针。
她一点儿都不怕,而是笑眯眯的打探道:“胡子叔叔,你在看什么?给我也看一下呀。”
胡子叔叔愣了愣,才道:“兮雨,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回来了也不给我说一声,差点就误伤你了。”
白兮雨惊讶道:“诶?我回来好久了,我回来当天就看见了义父,我知道义父一出关就会来见你,我还以为义父给你说了呢,我这几天在好好休养身体呀,所以就没有那找胡子叔叔你。我今天身体好一些了,就马上来找你了。”
胡子叔叔应了一声。
白兮雨好奇道:“所以说,胡子叔叔,你刚刚到底在看什么呀?你怎么不给我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