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睡到日上三竿才醒,睡醒也不想在家吃饭,惦记街上的好吃的。
钱凤萍也不拘着他们。
孩子们都忙,好不容易休沐,出去吃吃喝喝玩玩咋了?
于是兄妹俩带着方银,去街边找了馄饨摊。
三碗馄饨,配上十根油条,三人吃饱喝足,慢悠悠逛街,反正不赶时间。
柳记粮铺。
秦彦指着木桶里金黄色的麦粒,好奇道:“小二哥,麦子多少钱一斤?”
“客官,您看的是新麦,要三十五文。那边还有旧麦,便宜些,只要三十二文。”店小二肩膀搭着褡裢,殷勤的跑过来。
方南枝惊得张嘴:“三十五文?你们粮铺正不正经啊?”
太黑了点,现在黑店都开的这么明目张胆了吗?
秦彦也蹙眉,就是去年灾年,粮食价格一路高盛,才偶尔有这个价格。
可现在,灾情过去了,冬小麦也下来了,粮价应该再降不少。
店小二面色一僵,赔着笑说道:“瞧您说的,我们店可是正儿八经做买卖的。小公子,小娘子有所不知。”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下,还煞有其事往外面张望了下。
“如今,咱隔壁的新安府城正闹天花呢,马上都封城了,里面缺粮缺药,啥都缺,所以跟着淮安府的粮价,也上涨了。”
店小二没说的是,他们东家正和新安府那边粮商商量,准备运过去些粮食高价卖。
粮铺这里,就算少卖些出去也没什么。
秦彦蹙眉,新安府?天花,这事他怎么不知道?
去年水灾,其实受损最严重的就是新安府,当时还有钦差大人去了,亲自赈灾,安抚百姓。
这么长时间过去,怎么还出了天花?
“是真是假?你们东家能得知如此隐秘之事?”秦彦怀疑,要知道府学的学子不乏家世不俗的。
有什么消息,他们最灵通才是。
店小二笑了笑没说话。
秦彦也不强求,又问了收粮的价钱,粮铺只能出十文,这一出一进,翻了两番都不止啊。
不过眼下,他也没心情计较这个。
带着妹妹走了。
方南枝小脸也很严肃:“看来爹直接卖粮这路,不行了。”
他们来粮铺,就是因为自家冬小麦收了,眼下那粮食很重要,当然要多打听消息。
秦彦倒不担心这个:“放心,爹心里有数,倒是天花的事……枝枝,你听周老神医提过吗?”
他知道,论学问,郑先生肯定差不了。
但论消息灵通上,周老神医那里往来无白丁,更有门路。
方南枝还真知道这事,她是在郡王府听说的。
小丫头点头,但蹙眉:“师傅说,不让我外传,说是内里有蹊跷,自会有大人物来管。”
有蹊跷?秦彦更好奇了。
但他现在只是小小童生,有些事没资格参与。
既然新安府有天花一事,上面知道,还没安排百姓防疫,说明人家有打算。
或许是能控制天花,不会影响淮安府?
索性,他也不多想了。
三人继续慢悠悠逛,方银买了糖葫芦,一手啃,一手推轮椅,眼睛还四下张望别的好吃的。
显然昨晚那句,再也不吃那么多,被他忘记了。
一辆马车迎面行驶而过,秦彦拉了妹妹一把,三人往路边靠了靠,给马车让路。
却不料,马车就此停下了。
帘子掀开,正是柳严明,他一身湛蓝色锦袍,笑吟吟拱手:“秦兄,真是巧了,不想在此偶遇。”
秦彦还了一礼:“柳兄,我和二伯、家妹闲逛罢了,你这是?”
不等柳严明说话,马车里又伸出一只手,一把将车帘撇开,露出一张俊俏却张扬的脸。
青年皮笑肉不笑道:“这就是在诗会上大出风头的秦公子?久仰久仰,我们要去西苑马场,秦公子可要一起?”
说完,他还将秦彦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然后一拍脑门:“哎呦,倒是我忘了,秦公子腿脚不方便,恐怕是不会骑马吧?”
若是前一句话,听不出什么,但后一句其中的讥讽不屑,就很明显了。
秦彦目光淡淡,并不接话。
但方南枝可不能忍,她仰着下巴道:“柳哥哥,你出门还带了狗?我怎么听到犬吠了!”
青年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大怒。
好胆大包天的丫头片子,居然敢骂他是狗!
他眼中闪过阴翳,刚要翻脸,柳严明不紧不慢开口:“枝枝妹妹说笑了,这位是申公子,汪府的表公子。”
汪府表公子?就是汪夫人娘家侄子?
秦彦懂了,怪不得初次见面,对方就对他有敌意。
“哦?巧了,我倒是和汪公子有些同窗情谊,听说他离开淮安府了,不知近来如何?”
秦彦温和开口,貌似关切,实际杀人诛心了。
申光祖一下就黑了脸。
他们表兄弟关系一向好,这次他来探望姑母,才知道表哥出了事,甚至被逼离开。
姑父正在动用关系,抓那个不知死活的邵年。
有些顾不上秦彦,可他有空啊。
“姓秦的,你这是什么意思?幸灾乐祸不成?”申光祖本就不是能隐忍的人,直接质问。
“好了!”不等秦彦开口,柳严明眼中带了几分不满。
“柳公子许是误会了,秦兄乃我至交好友,为人谦逊温和,只是关心汪公子罢了。”
他可不怵汪府一个表少爷。
本来,他停下马车,只是想和秦彦打个招呼而已。
是这申光祖非要挑衅,说不过人家,还要恼羞成怒。
“秦兄,西苑马场新开业,今日特意请了有名的马球队比赛,你若感兴趣也能一起同去看看。”柳严明笑着邀请。
他没说的是,西苑马场柳家也参了一股。
秦彦还真没去过马场,他看了妹妹一眼。
看出方南枝眼里的兴致勃勃,他想了想,就应下了。
刚好柳家马车够大,秦彦三人上去,都能坐的下。
柳严明拿了点心招待二伯,和秦彦兄妹叙旧。
“上次诗会宴人多眼杂,许多话没来得及说,秦兄是什么时候进府学的?其实我白崇书院的夫子也不差。”
最开始,他就想介绍秦彦进白崇书院的。
可惜考试完不久,后者就离开府城了。
秦彦薄唇微勾:“入学有一段时日了,秦某家境一般,府学能免束修嘛。”
柳严明笑着转移话题。
他可不信这位是冲着免束修去的。
秦彦是出身农家不假,但观他平日言行,也不像个生活窘迫的。
倒是一旁的申光祖冷笑了下:“秦公子若是缺钱,我倒是可以相助一二,我身边还缺一书童……”
这话就很侮辱人了。
堂堂府试头名,给你当书童?好大一张脸。
柳严明直接打断:“申公子,有些玩笑可不能乱开。”
秦彦目光古井无波,也看向他:“汪府下人可不少,申公子有需要,大可以求助汪府。”
这话说的,好像汪府苛待他,连下人都不给他配齐一般。
哼,想挑拨离间?申光祖心下冷笑,面上却没再说什么。
申家虽然也走仕途,但其父不过是个县令。
全靠姑母提拔,父亲的官途近些年越来越顺利,眼瞅着就能升品。
所以他是比不上汪阳那般底气十足的,尤其在柳严明这些真正的公子哥面前。
也不知道秦彦搞了什么歪门邪道,能让柳严明如此看重。
他近来日日给柳府送礼,也不过堪堪和柳严明说得上话而已。
有了一出,车里安静不少。
很快到了地方,马车停下,不等下人马凳,方南枝就蹦了下去。
然后是方银,长腿一迈就下去了。
他还回身,把侄子连人带轮椅抱了下来。
柳严明二人则是等下人摆好凳子,才出来。
西苑马场很大,入目则是木编的大门,门前守着四个小厮,左侧停着一排排马车,还有下人指引。
进了大门,就是一望无际的赛马场。
很大,能同时进三场大规模比试,四周则是高台,看客们在高台上,就能将比赛映入眼底。
一匹赤红色的马从人群中冲出来,上面坐着如玉少年,周身散发冷意。
他身后,陆陆续续跟了不少马狂奔,但都追不上少年。
方南枝呆呆的,时君衍骑马这么好看啊!
她发愣功夫,有十几个青年过来了。
“严明,你怎么来的这么晚,一会儿自罚三杯!”
“少来,这金泽队和两湖队比赛可还没开始,我可没来晚。”柳严明笑呵呵的。
“等这些少年人赛完这一场,就轮到他们了。”有人应和。
还有人则注意到了秦彦:“秦公子?你也来了?早知如此,我等可该去门口迎接才是。”
秦彦忙回话:“担不起,万兄太抬举了,不如小子出去,万兄再接一次?”
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万岳明也没想到,看着清冷的秦彦私下是这样的性情。
还以为不好接近呢。
其实两人只是一面之缘,诗会宴上打过招呼,他很钦佩秦彦的才华。
“现在晚了,不如我给秦兄推轮椅,也是一样的。”万岳明献殷勤。
柳严明不乐意了:“好你个万岳明,我和你相识五年,都没这待遇,你这见人下菜碟啊。”
万岳明也不怂,还直接应了:“若你有一日,能做出绝佳的诗,我也能这么待你,背你都成。”
几人说笑往最中间的高台而去。
跟着来的申光祖反成了陪衬,无人问津。
他神色有些不好看。
他厚着脸皮跟柳严明来马场,是为了融入淮安府公子们的圈子,怎么全被秦彦抢了风头?
方南枝上了高台,不理大人们的推杯换盏,站在边缘兴致勃勃看赛马!
马场上,时君衍已经超了其他人一圈了。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突然摔了出去,就倒在他马前不远处。
此时,他想勒停马已经来不及了。
“怎么回事?谁的人干扰比试?”
“不会出人命吧?”
周围人议论纷纷。
方南枝也紧张起来,准备下去,万一小马踩了人,她好第一时间救治啊。
到时候时君衍也能少赔点钱。
却见时君衍目不斜视,略微拉了下缰绳,然后踹了踹马肚子。
赤红色小马前蹄高高扬起,一个跳跃,就从人影身上跃了过去。
然后小马没有停歇意思,往前冲了数百米,到了终点,时君衍才停下。
他下马,看了眼发呆的下人,蹙眉:“我赢了。”
下人回神,连连点头,将这一场的彩头给了他。
看台上众人心思复杂,谁遇到这种情况还想着输赢啊?偏这少年不紧不慢,似乎刚才挡路的是无足轻重的蚂蚁。
其他人已经被叫停比试了,那人影,也被扶了下去。
“这是哪家的少年郎,也太出众了。”有人喃喃。
马术一绝,主要长得还好。
方南枝却满眼兴奋,她没想到,时君衍这么厉害啊。
她朝着那边挥手:“时君衍,这里这里,快过来!”
后者闻声瞥过来,看到小丫头,眼底的不耐散了些,冲她微微颔首。
倒是秦彦敲了妹妹个脑瓜崩:“不得无礼,得喊哥哥,或者公子,哪有直呼其名的?”
方南枝冲他吐舌头,却不打算听。
她和时君衍可是好朋友,互相喊名字咋了?
“秦兄认识他?不知这少年哪里人士?实不相瞒,前几日我见他和郡王世子一起游园,似乎交情不浅。”万岳明好奇。
能和郡王世子相交的,身份肯定不简单啊。
“嗯,我不太熟。”秦彦实话实说。
时君衍也已经上来了,他无视正坐着饮酒的众人,径直朝着方南枝过去。
“你怎么来了?”
方南枝眼睛亮晶晶:“我和哥哥、二伯来玩的。时君衍,你的小马驹跑的好快,我也想……”
“你不行。”时君衍不等她说完,就打断。
小丫头瘪嘴,哼,不行就不行,等回头她偷偷喂小马,然后再……
俩人说的热闹,被无视的众公子则有点不舒服。
他们还是头一次见这么嚣张的。
不由纷纷看柳严明,这看台是他定的,算主家。哪有人上来,不和主家打招呼的。
柳严明面不改色,主动开口道:“这位小公子是?既然是枝枝妹妹的好友,与我们一同观赛也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