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君衍侧目,扫了他一眼淡淡道:“不必。”
转过身,又看向小丫头:“跟我去玩吗?”
方南枝有点意动,就亲属关系来说,在她心里,肯定是时君衍亲近些。
但哥哥已经答应了柳严明的邀请,她中途走人不太好啊。
方南枝为难挠挠头,这会儿功夫,高台上又上来一青年。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壮硕的护卫,以及一个中年男人。
“表弟,原是来找方小娘子了?”
来的自是郡王世子。
先前赛场上出了事,他忧心背后有问题,就来找人。
“嗯。”时君衍淡淡应了声,视线却还在方南枝身上。
“走吧,周老也在前面。”
正打算拒绝的方南枝一下就点头了。
她要去给师傅请安,还念叨:“师傅这么大年纪了,还来马场玩,真不让人省心。”
秦彦自然要看着妹妹,只是不等他开口,在场的公子们已经围了上来。
“不知世子在此,我等失礼。”
“世子爷,今日相逢就是缘,不如就在此处小歇一二?”
“在下申氏光祖,见过世子爷。”
一群人纷纷开口。
面对不知其身份的时君衍他们能端着,但在郡王世子面前,他们都想结交一二。
就是柳严明也很热情:“许久不见世子,不知今日可否赏脸,小坐一二?”
被人众星捧月,郡王世子面上也没太多情绪。
他只是看了柳严明一眼,道:“今日有事,不太方便。”
说着,他朝身后一人使了眼色。
一直没说话的中年人忙站出来,冲着众人行礼:“在下是马场管事,刚才马场出了意外,扫了各位公子兴致,一会儿在下让人送些茶水,聊表歉意。”
然后他才谦卑看向时君衍:“时公子今日受了惊吓,全是我们马场的责任,马场愿意赔偿。”
管事这话,是有正事处理。
似乎郡王世子也很看中这事,众人越发好奇时君衍的身份。
倒是方南枝好奇,还伸手给时君衍搭脉,好一会儿才放下,撇撇嘴。
大人说谎真是张口就来,时君衍哪有一点受惊的表现。
总之,郡王世子带着他们下了高台,秦彦也和他们告辞。
等人离开,万岳明好奇:“郡王世子似乎认识秦彦妹妹?看称呼很是熟稔。”
柳严明瞥了他一眼,提点:“这位方小娘子可不一般,是周老御医的亲传弟子,近来总去郡王府,为郡王治病。”
这话一出,众人一惊。
没想到一个小丫头,还有这能耐。
“前段时间,我姑母生产,方小娘子也出了大力,是我柳家恩人。”
柳严明之所以愿意说这些,是因为周老和秦家都没有隐瞒这事的意思。
“呵,柳公子也太抬举他们了,一个医匠,一个泥腿子。”申光祖阴阳怪气道,眼底除了不屑就是嫉妒。
这俩兄妹倒是运气好,结识的人一个比一个尊贵。
他却没看到,在场的人默默和他拉开距离,心里都在骂蠢货!
没听出来,那柳公子当众说什么恩人,是要给方小娘子和秦彦撑腰的意思吗?
万岳明扯了个漫不经心的笑:“医匠?周老神医可是退下来的御医,以前正三品的大员。”
要知道,整个淮安府城,最大的府尹也才四品罢了。
再加上京官尊贵些……真是脑子被驴踢了的人,才看不起周老的弟子。
申光祖被人驳斥,面上有些挂不住,心里可不服气。
三品怎么了?说到底是大夫罢了,又不是实权在手的官员。
高台上气氛不好,方南枝他们毫不知情,已经走远,到了场子最中央一座阁楼前。
三两步上了楼,扫了一圈,只见一个气宇轩昂、黑色华服的中年男子在坐。
他视线过来,带着迫人的气息,周身全是肃杀之气。
秦彦面上不显,心下多了警惕,他觉得此人非同一般,似乎……似乎杀过人。
方南枝这方面不太敏锐,冲着大叔憨憨一笑,推了下时君衍:“师傅呢?”
“许是觉得无趣,走了。”时君衍随口敷衍。
方南枝冲他翻白眼,她又不傻,什么走了,师傅根本没来,刚才都是他顺口诓人的。
中年人起身,不动声色看了下小丫头和时君衍的互动,心下讶然。
“咳。”郡王世子清了清嗓子,介绍道:“这位是蒙毅将军,朝廷派来的钦差大臣,为了麦子高产一事而来。”
秦彦恍然,拉着妹妹一起行礼:“见过蒙将军。”
蒙毅露出和蔼的笑:“免礼。”
他还不知道这两位的身份。
今日本是找了不引人注意的地方,想见见太子……不知怎么太子引了外人来。
时君衍已经入座,随手倒了杯茶水给小丫头,道:“这两位就是方铜的儿女。”
方南枝顺手接过,一饮而尽。
“我也渴。”方银没忍住道,说完他还看向蒙将军:“我是方铜的哥哥。”
他一双眼睛清澈明亮,意思很明显,所以方铜的哥哥能喝水吗?
自然能,这不,时君衍又给倒了一杯。
蒙毅惊讶,许久不见,太子的脾性居然这么好了。
但他已经是成熟的将军了,心里想法再多,面上都严肃的很。
“本将还打算明日就去木山村,今日遇到你们也算缘分,刚好有些事想问……几位请坐吧。”
几人坐定,一开始还主场的郡王世子反而不说话了。
蒙将军问的很浅:“听说秦郎君中了童生?”
“幸得家中支持,供草民读书,侥幸考中。”秦彦很谦虚。
心中却在想,这蒙将军是几品大员?能被指定为钦差的,应该不会太差。
不过关于粮食一事,不应该是司农寺的官员来吗?再不济也该是户部的人。怎么派了一个武将?
可惜他虽心智聪慧,但到底还没正式接触官场,对这些实在不熟悉。
“秦家也是农户之家,去年水灾可受了影响?还能供两个孩子读书,可见家资不薄。”蒙毅将军粗中有细。
他带兵打仗多年,自然也听手底下将士们说过,农家是怎么过活的。
往往一场天灾人祸,就是灭顶之灾,得咬牙扛过去。
“将军误会了,草民不过普通百姓,母亲手巧,做了些点心,能贴补家用。父亲勤劳,经营家里得当,这才能让草民和妹妹读书。”秦彦说的很谨慎。
方南枝小心翼翼看了眼蒙毅,觉得他怪怪的,不是查冬小麦高产的事吗?怎么问这些?
蒙毅敏锐察觉她的视线,冲她温和一笑:“方小娘子读书如何?”
方南枝挺了挺胸膛,一脸骄傲模样,嘴上却谦虚:“一般般。”
这副模样落在时君衍眼里,莫名有趣,他不自觉露了笑意。
于是,蒙毅对这小姑娘态度更好了。
等他问了一圈,最后才提到了麦子的事。
“不知秦家每年耕种,麦种怎么挑选?”
这个问题方南枝不知道,她看哥哥。
秦彦想了想开口:“基本是从自家麦子里挑选饱满的,精心保存做种子。”
乡户人家愿意花钱去县城铺子买粮种的可不多。
以前秦家就舍不得。
“那冬小麦的麦种……”蒙毅眼眸多了严肃,直视少年,似乎要看透他的心思。
秦彦素来有城府,不会被一个眼神镇住。
不过方南枝小小心虚了下,麦种是她从系统换的,但不能说啊。
她咬大鸡腿都用力了两分,时君衍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秦彦开口:“启禀将军,也是留的。”
他说的理直气壮。
自从冬小麦收获他们一家已经对过说辞了。
不能说买的,如果详细查问在哪个粮铺买的,买的什么麦种,一下就露馅了。
说留的,至于小麦为什么大丰收,那让他们猜去呗?
蒙毅微微颔首,不知道信没信,倒是没再追问:“本将明日去木山村,秦郎君可要跟随?”
“小子明日还要去府学,恐怕抽不出空,不过家父在村中,将军若有疑问,可以找家父。”秦彦婉拒:“实不相瞒,小子腿脚不便还要读书,地里的活多是家父操劳。”
蒙毅对此倒是理解。
读书人嘛,哪有几个下地的。
他来之前就查过,秦家是寡妇招赘,难得一见。这会儿听秦彦一口一个家父,倒是对继父很尊敬?
“蒙将军。”时君衍突然开口。
蒙毅后背一紧,下意识想行礼,想到太子如今隐藏了身份,才忍住了。
“今日我想为你引荐一人。”
时君衍继续,他看向了埋头苦吃的方银。
方银三两口啃了个鸭腿,又忙不迭夹红烧肉,拌着米饭吃,喷香。
拌好了还不忘给侄子侄女分了一小半,剩下又自个几口吃完。
他倒是察觉有人看过来,但他不在意,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蒙毅看着他的吃相,抽了抽嘴角。
其实一打方银进门,他就注意到了,行步间很有章法,应该是习武的。
再加上一开口说话,直愣愣的,就瞧出他脑子不同常人。
“方二伯天赋异禀,气力过人,且极有习武天赋,已经超过我身边的护卫。”时君衍自顾自开口:“听说蒙将军打算将一身武艺传承下去,不如考较下方二伯?”
蒙毅顿住,他年岁大了,只得了一女,算是后继无人,打算收徒。
一是传承武学,二是为女儿找个能信赖之人。
但方银……
“咳,方银?”蒙毅看向他:“可敢与本将军切磋一二?”
他直入主题,太子的面子要给,但方银若实在不堪,他也是要拒绝的。
方银这才从食物里抬头,茫然看他:“切磋?打架吗?”
“是。”
“不打!”方银直接拒绝,继续吃。
他弟弟说了,往后不能随意跟人打架了。
打输了得吃侄女开的苦苦药汁,打赢了保不准得赔钱。
实在忍不住要打,就偷袭。
蒙毅一愣,没想到他这么干脆。被拒绝,他反而有了几分不服,想试试这小伙子水平了。
“哦?为何?”
“不想打,没好处。”方银拿了个烧饼,从中间撕开,然后把菜夹进去,啃的喷香。
秦彦安静看着,沉吟后不打算插手。
他自然知道二伯如果能和这位蒙将军扯上关系,不说往后飞黄腾达,也可以说有了前程。
但这到底是二伯的事,他得尊重二伯想法。
如今二伯看着憨憨的,可一点不傻了。
“你若能在手上,撑过三十个回合,本将就收你为徒。”蒙毅直接承诺。
方银却不心动。
拜师一点不好玩,侄女拜师后每天要写好多功课,逢年过节还得给师傅送礼。
他有点穷,穷的娶不起媳妇。
于是他不接话。
方南枝眨巴着大眼睛,忍不住小声提醒:“二伯,做将军的徒弟很威风哦,师同父,以后他的马都能给你骑!”
没错,小丫头没马,就羡慕能骑马的人。
而方银听着,注意力却是:“师同父?”
方南枝点点头。
“那师傅管给我娶媳妇不?”方银语出惊人。
他想着,他亲爹不管,他过继的爹已经入土了,娶媳妇还得靠三弟。
可他是哥哥啊,不能总占弟弟便宜。
这话方南枝答不出。
蒙毅一言难尽,他堂堂正二品的大将军,收徒本身就是对方的荣耀了,怎么还得给徒弟娶媳妇了?
“可以,前提是你能撑过三十招。”
但他还是应了,以他的身份,给徒弟安排个小官家的淑女不是问题。
“那来!”方银一下高兴了,猛的站起来。
看那架势,直接要动手。
“方二伯,不急,出去切磋吧。”时君衍开口。
于是,蒙将军和方银一前一后下去了。
郡王世子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眼底竟然划过了羡慕。
这方小娘子,还有方银都是有福气之人啊,能让太子殿下亲自为他们谋划。
要知道,太子殿下自幼聪颖过人,十岁时,就能破震惊朝野的大案。
熟读兵法,曾去战场历练两年,立了大功归来。
只是性情却过于淡漠,曾亲手杀了与他同父同母的六皇子……
因此朝堂上,一面满意太子的能力,一面忧心太子性情冷漠,不入凡尘,这样的人以后能执掌大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