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这医院哪有家里好啊?”
“你还知道你有家呢。”唐文芳说着就用手指去戳林加善的头。
林加善头一歪,“妈,你这说的,咱这不是没办法吗?”
“麦子都快黄干了,就差落到地里了。你这一天天的,心里不着急啊?”
她的话像打开闸的水一样。
“儿啊,粮食收不到家里,咱今年喝风去啊?这生孩子的人能吃能喝的,七天了,没有一点动静,我看倒像来这儿养膘的。”
冯雪芝本来就不想来医院生,听到唐文芳的话,她难堪地把头垂了下去。
“妈,这事急不来啊。”林加善上前劝阻。
“我就问你地里的麦子怎么办?你们一个个的避到这儿,不管不顾的,像住旅馆一样,难道就靠我老婆子一个人吗?”
林加善想解释这是医院,没有那么舒服,没生的人不让陪床,他每晚都在走廊的长凳上靠一靠。
雪莹更惨,长凳挤不了那么多人,她经常去院子里的石凳上,幸亏是夏天,否则真是没地方去。
可这话他不能说,妈妈反对来医院,在她眼中,这一切都是他们自找的。
“妈,我心里记挂着庄稼,可这马上就生了,离不开人啊。”他无奈地说。
看到唐文芳的胡搅蛮缠,冯雪莹就受不了,她走过来说:“唐婶,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现在让我说,我说了管用吗?”唐文芳翻了个白眼。
“一准儿管用,是吧?”她看向林加善,他嘴上说着“是”,却冲她轻微摇头。
冯雪莹知道林加善的意思,但唐文芳不傻,她不可能现在让他们出院的。已经住了那么多天,孩子没出生,就这样回去,她的脸可没地方放。
她为了堵上唐文芳的嘴,故意把主动权交给她,倒要看看她怎么做。
唐文芳立马换了副面孔,“这么大的事,我一个老婆子怎么能做得了主呢?是吧,雪莹,还得男人做主啊。”
“那就是我姐夫说了算?”冯雪莹明知故问。
唐文芳笑眯眯地点头,谁知林加善甩过来一句,“我们家我妈说了算。”
“谁说的?”唐文芳朝林加善瞪着眼。
“本来就是嘛。”林加善嘟囔着。
冯雪莹两手一摊,“那你们家的事,你们商量吧,怎么办我都没意见。要是想出院,我现在就去结账。”
“谁说要出院了?”林加善着急地说。
“那你说怎么办?”冯雪莹看着他。
他把一个茶缸子递给唐文芳,让她坐在病床上,用商量的口吻说:“妈,要不你先回去,麦子等我回去再收。实在,实在收不上,也没办法。”
唐文芳把缸子重重地放在窗台上,洒出了一些水。她本想破口大骂,一方面碍于冯雪莹在场,另一方面她看到了儿子眼中的哀求。
她的心瞬间软了,“收不上,今年吃啥呀?有雪莹在这儿,要不你先回去收几天,等生了再来?”
冯雪莹最害怕的就是这个,倒不是怕没人照顾姐姐,而是怕没人签字。不知道现在的医院什么规定,应该都是一样,她是没有资格给姐姐签字的。
他们肯定都不知道这个,这也是她一定要叫上林加善的原因,就怕来不及签字,出个什么事。
“加善,妈说的有道理,要不你就先回去,我这还不知道什么生呢。”冯雪芝也是这么想的,生个孩子把大家都耗在这儿。
大家把目光都投向林加善,就等着他的决定,冯雪莹尤其紧张,真怕他走了。
他沉默了好一阵子,终于抬头看着雪莹,他刻意没看唐文芳,然后默默地说:“我还是不放心雪芝,不放心孩子。”
有他这句话,冯雪莹算是踏实了,可一旁的唐文芳又气又恼,在医院和儿子掰扯,让别人看笑话。啥也不说就同意他待着,她还真做不到,抛开别的不说,地里的麦子真的不等人啊。
她心里憋着一口气不吐不快。自己养大的儿子,怎么就这么黏媳妇,连庄稼都不顾。
冯雪莹看出了唐文芳的表情,她可不是轻易能被说动的人,指不定又在琢磨着什么。
“唐婶,你看我姐夫留下,家里的麦子也确实是个问题。”
不等冯雪莹说完,唐文芳马上接话,“你也觉得,对吧?这庄稼是一家人的生计,不收可不行。”
冯雪莹点点头,“我舅舅家的可能收完了,要不我去叫我表哥来帮帮忙?”
“我怎么没想到?舅舅那么疼我们,表哥们肯定会去的。那家里的麦子,就不愁收不回来了。”冯雪芝看着林加善,之前紧锁的眉头,也跟着雀跃起来。
“那敢情好,有人帮忙,我就不用操心了。”
两全其美的方法摆在眼前,就剩唐文芳点头同意了。
她早就在心里不平了一遍,娘家人那么多,谁陪着生不是生,非要让儿子陪着。
可说到底是自家那没出息的自己决定的,死乞白赖地非地非要跟在女人屁股后面转。这才离开家几天,就把当妈的忘得一干二净,彻彻底底的白眼狼。
事到如今,也只能听他们了,至少把麦子都收回来才是,不然她得心疼死。
“行吧,既然你们都觉得好,那就按你们说的吧。”她说得心不甘情不愿的。
冯雪莹本来没想帮他们收麦子去,可一看到姐姐满脸的焦灼,她就心疼。
明明是个孕妇,为林家生孩子,不能说有功,但也没有罪吧。就为了生孩的事,她那愧疚样,生生把自己当成了罪人。
林加善的表现也越来越像样,就是因为他没顺从她妈,坚决地留下来陪姐姐。冯雪莹才决定帮他们,只要他对姐姐好,帮他们干点活算啥呢!
唐文芳目的没能达成,心里肯定不爽快,林加善为了哄她,就说带她去吃个饭再回去。
母子俩在街上走了走,她的气也消了一大半,只要看着儿子,她就没有任何烦心事。
林加善要带她去吃饭,她说什么也不肯。抠抠索索了大半辈子,除了给儿子花钱,她给谁都舍不得花,包括她自己。
“花那个钱干啥,家里的白面放着,吃啥做不上?你陪妈走到车站吧。”
“哎!”
有儿子陪在身边,这是唐文芳最知足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