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天色太晚,主人家许已就寝,周及阿落三人当下没有见到苍家家主,而是被领到一个听说是专门待客的小院,用了顿晚食并过夜。
不同于寻常人家的青砖黛瓦,“城”内所见屋宇大都是由巨大的石块堆砌而成。看起来坚固粗犷,却不失细腻,很有一番野趣。
不过,这些石屋布局参错,若无人带路,外人是绝走不出去的,更别说是找对地方。
第二日一早,三人用过晨食,便有仆从来引他们去见当家人。
在错综复杂的路上走了大约一炷香,他们来到一座较为宽敞的石院外。远远的,一阵铿锵的声音自里面传出,似乎有人正在打铁。
仆从将人带到院内,躬身道:“请客人止步稍候,小的去通报一声。”说完便进了左边的屋子。
只是,这一稍候稍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候到那苍家的当家人,而那仆从去了就没见回来。
不过等待的时光并不枯燥烦闷,反而有种叫人“想一直等下去”的感觉。
咚——咚——咚——
和着心跳,和着呼吸,打铁的余音韵律犹似不绝于耳。
直到——
“你们此番前来,不是为了求造武器吧。”一位满脸褶皱、精神矍铄的光头老叟坐到上首右边的高背石椅上,泛着油光的拐杖随手一搁,不苟言笑。
此人应当就是奚五口中那拥有“火暴性子的光头臭脾匠”——苍家如今的家主——「苍酉」。而他身旁站着的长相敦厚的年轻人,据说是下一任当家人「苍戌」,也就是苍酉的徒弟。唯一一个。
周及阿落看了两人一眼,视线又拐到了那靠着扶手的拐杖上,莫名想到了雷默的手杖,就不知道它是不是和雷默的手杖一样,其实是把剑杖。
因为老人虽拄着拐杖,看上去却不像是腿脚不便需要支撑的样子。当然,也不否认还有一种功用:装模作样。
只是这位老人属于哪一种呢?
“见过苍家主,苍少主。”訾易二人齐作揖。
随后,訾乂直言道:“我们二人想请苍家主给两件武器伪装一番。”
苍酉淡淡道:“老朽已收手多年。”说罢,抄起桌上的茶盏品起了茶。
苍戌见状,微笑接道:“只是做伪装的话,两位不妨将你们所说的武器拿出来瞧瞧,再言之后?”
“理当如此。”訾乂回道,与易浔一起将背上用布包裹严密的武器放到石桌上,解开。
一柄青铜利剑……一对焰红双刀……苍戌面色立变,脱口道:“这是——!”
一声惊呼引来了苍酉一记横眼,心道:“都这般大的人了,怎还如此大惊小怪,一点都不稳重,以后如何担得起……”
苍戌显然没注意到他师父飞来的眼刀,兀自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绝世武器,甚至打断他的怒火,结结巴巴道:“师父!这这,您看……”
“看什么!”苍酉紧绷着脸,嗓门不可抑制地提高了些。而后,他眼睛不以为意地一扫,瞳孔骤缩,复又放大,略带犹疑道:“那是……”
话未说完,桌上的绥燃丹释已被一双枯瘦的手不住地摩挲着,锐利的鹰眸审谛着。
“不会错,不会错……”苍酉连声道。
苍戌的目光在绝世武器与自家师父间来回转动,忽而低声道:“师父,真的是——”
“绝错不了!”苍酉重复道,“不会错。”
“那……”苍戌指着绥燃丹释,欲言又止。
传闻绝世武器不管强弱,都可以认主。
认主仪式非常简单,只需滴血即可。但绝世武器之所以这般被世人崇尚,是因为它们是有脾气的。这是个双向选择,你必须得到绝世武器的认可。
若是得不到认可,血将被排斥在外,反之,则会被绝世武器吸收。
一旦认主成功,不仅会提升战力,还会与主人心意相通,且旁人根本无法使用。而没认主的,除了其打造者,谁也拔不出鞘。
只因“物勒工名”。
一般而言,武器均会勒三名——器名、工名、主名。此外,还会勒铭文。
不过这都要看工匠和客人的意思,有的只勒其一或其二,有的三名俱勒,什么都不勒的较少。
但,绝世武器只勒器名与工名。
“它们已经被认主了,”苍酉说完,抬眼看向訾易二人,脸上显出几分激动与紧张,“这两件武器你们是怎么得来的?”
訾乂道:“捡来的。”
易浔道:“捡的。”
苍酉闻言,攒眉瞥眼道:“拔出来看看。”
两人依言而动。
只见刀剑出鞘无声,光华瞬闪即敛,刃近柄处并列着器、工之名。
——丹释 苍邪
——绥燃 苍邪
丹释,通体青灰之色,剑身边缘一圈浅浅的凹槽,刃处隐隐透着细碎的尖芒,令人不禁毛骨悚然。然凑近才知,那其实是数不清的似毛似针的磁屑。不光对手的兵器会被吸走,被其造成的伤口也难以愈合。
绥燃,柄身一体,宛如炎焰,宽四指,长三尺四寸,背厚刃薄,刀尖上扬。看似普通,实则刀身满饰焰纹,触之必燎。
确是祖师爷打造的绝世武器无疑……苍酉想着,手竟伸了过去。
“嘶——”
“师父——”苍戌急道,“我去给您拿药。”不待苍酉点头,便转身出去了。
一滴血在指腹成珠欲坠,苍酉却未管,只问两人:“你们此前没用过它们吧?”
“未曾现于外人前。”訾乂回道。
“还算不傻,”苍酉坐回石椅道,“那你们准备以什么来换老朽这次出手?”
“苍家主有何吩咐不妨直言,”訾乂道,“只要我们能做到,不违背道义和原则,皆可。”
易浔颔首。
苍酉扫了他们一眼,不紧不慢道:“老朽什么都不缺。”
訾乂和易浔面面相觑,一时无措。
正当犯难之际,背后的周及阿落蓦然道:“你不是有个心愿吗?”
訾易二人侧过身,面上虽无表情,眼神却一致地透着未加掩饰的疑惑。顺着两人中间的空隙,苍酉探首张目,一副才发现他们身后有人的神情。
周及阿落与苍酉目光相接,挑眉道:“你有个心愿,不是吗?”
其实他答应易浔的事已经完成,方才开口也只不过是因为系统的突然提醒。
苍酉道:“心愿?”
“我知道你想成功打造一件绝世武器,”周及阿落道,“或许我可以帮你。”
苍酉“腾”地站起来,用一种怀疑的眼光上下打量少年。
良久,他才冷冷道:“你?凭什么?”
话音刚落,苍戌拿着一个小药箱走进来。
“师父,什么凭什么?”显然适才的话已被他听见。
苍酉瞪着他,不答反问:“你怎么才进来?”
“老孙叔找我。”他边回,边给师父上药。
虽然只是一点小伤口,但被绥燃这种绝世武器伤到,仅靠自愈是行不通的。
见苍戌包扎完,周及阿落这才道:“我可以让你见识一下我的能力。”
“但是只能给你见识。”他补充道。
“这……”眼前的情况苍戌完全摸不着头脑,心想就半盏茶的工夫,自己似乎错过了不少事?
“你跟我来。”苍酉支着拐杖,带少年进了一侧厢房。
门阖上,一道隔音结界悄无声息地随之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