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互爱恋着的少男少女,终于在这一刻敞开心扉,或是主动,或是被动地对心爱之人表露自己的心意。
然而,就像传统话本里写的那样,他们之间的身份差距犹如一道巨大的鸿沟,将两人在一起的可能未来分割开来。
倘若不知现实,还可在幻想中度日,然而既已知现实,他们两人就不得不放弃那些幻想,面对现实。
而现实就是,他们之间不可能在一起。
至少帕里是这样认为的,所以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一直没有表露自己的心意吧,毕竟,无论安达对他的心意是什么,他们之间的结局早已注定。
或许从一开始,结局早已注定。
但安达不这么认为,她是一个聪明的姑娘。她相信,凭借自己的努力,她一定能力挽狂澜,像传说故事里那样和心爱之人在一起。
于是,她不厌其烦地拒绝了父皇为她安排的一次又一次和亲,借着自己的功绩一次又一次抚平她父亲震怒的心,就这样周旋在政治和情感的漩涡里,面对想要放弃,企图恢复到什么都没有发生的帕里,她有史以来第一次对他发怒、怒斥、惩罚、哭诉……
看着惊惶失措,满口答应的帕里,她哭着,但她又笑了。
她知道,帕里是看她最近十几年太累了,所以才想回到两人什么都没发生的那晚之前。
但她不甘心,她已经做到了许多人做不到的事,这件,她也一样能做到。
‘帕里,等我们参加了选拔赛,获得好名次,让父皇看到你的优秀之后,我们就能在一起了’
这时安达构想的未来,是的,无论她做得再多,只要帕里在她父皇那里不过关,两人终究是空谈,她要做的,就是让帕里借助这次选拔赛大放光彩,崭露头角,成为族中子民的偶像,一个英雄。
英雄配公主,一切都行得通了。
一切如她所料,在长达十几年比常人多出无数倍的努力下,他们一族的队员获得了不俗的名次,尤其是帕里,成为六族之下第一人,斩获第七名,为他们一族大大争光。
回家途中,看着被子民围涌,欢迎高呼的帕里,她发自内心地高兴。
她知道,帕里一直很优秀。
两人的未来,已经改变了。
对吧?
“不对。”
安达的父亲,伊鲁·史旺斯,一族的王,是这么回答他女儿的诉求的。
那天的对话,安达已经记不清了,毕竟它是如此的混乱,嘈杂,她只记得在两人说服对方无果,最终展开父女之间第一次争吵之后,看着她因为气愤、委屈而涨红的脸,原本还在生气的伊鲁·史旺斯突然安静下来,靠近安达,拍拍她颤抖的肩膀。
“我的女儿,现在的我们情绪都有点过激了,而且我们之间好像存在隔阂了,我们该进行一场父女之间的对话了,今晚上我们久违的聚餐吧,就我们两人,好好谈一谈,包括今天这件事。”
看着突然安静和蔼的父皇,安达相信他的话几分,但暗中还是安排好一切,就算她自认为熟悉她的父亲,在这种事上她也不会凭感觉办事。
餐桌上,两人没有早上的喧闹,也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而思维混乱,觥筹交错之间,父女俩似乎真的解开这些年积累的矛盾,而安达也向父亲讲述了她和帕里的相爱过程。
“这样啊。”
史旺斯听完安达的讲述,擦了擦嘴,在安达期待的目光中缓缓开口道。
“原来只是一场孩子之间的恋爱游戏,真是无趣。”
史旺斯的声音淡漠不含一丝感情,冰冷刺骨似乎能将人心冻结,他感到很失望,他一直以为安达是一位很聪明的人,可以成为一位优秀的皇帝。
就在安达数次拒绝那些优秀青年的求爱之后,他认为安达是愿意为了国家舍弃这些,在他心中,安达已经成为最优秀的继承人。
可是,他没想到,安达所做的一切,居然只是为了自己的情爱,为了一个男人。
他精心雕琢的一块白玉,即将被尘俗的泥秽污浊,这是他不允许的。
在他眼中,安达,可以远嫁王子贵族,也可以登临国家帝位,唯独与贱民沉迷情爱,是他决不允许的。
就算帕里安德森是一位天才骑士,但他也只是一名骑士,仅此而已。
父皇的冷酷话语让原本还稍微放松警惕的安达顿时心中一紧,她慌忙质问道。
“父皇,你……”
也就在这时,天旋地转的感觉涌上大脑,安达只感觉所有感官瞬间错乱,下一刻她便倒在桌上。模糊之间只能听到她父亲冰冷的话语。
“睡吧,我的孩子,睡醒了,你就该长大了。”
“这种小孩子之间的游戏,你早就该停下了,既然你舍不得,那就由父皇来帮你。”
“明天,准备接收你真正的成人礼吧。”
……
再度回想起那一天,安达再次忍不住浑身发抖,犹如回到那天晚上的第二天黎明,当她无助的跪倒在金碧辉煌的大殿,听着属于父皇的手下汇报帕里被废,而后坠入深渊的死讯,心宛如冰冷的地板一样——不,不一样,那时她的心,就已经碎掉了。
没错,帕里的死,就是史旺斯送给安达的成人礼,原本按照史旺斯的话来说,是要将帕里染血的头颅作为成人礼的,结果帕里能从他布置的天罗地网中逃走,最终坠落无尽深渊。
“我好傻,我以为我足够聪明,我以为我能掌控一切,结果到头来一切都是我造成的,要是我那天没有向帕里表白,要是我后来听从帕里的建议,断绝那荒唐的想法,要是我没有向父皇请求和帕里在一起……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安达哭了,她一直在说自己的不对,她一直在责怪自己,直到把自己折腾的筋疲力尽,最后倒下,被伏天及时接住,随后叫来随安达前来的护卫将昏睡过去的安达带走,这孤寂的黑暗高楼再次只剩下他一个人。
满天星斗,万家灯火,即使身处黑夜,也不再黑暗。
忽而间有风吹过,夹杂着宛如呜咽的呼啸,伏天思绪万千,回想起安达为他讲过的一个关于阿克兹族的文化。
“伏天,你知道吗?在我们阿克兹族的文化里,会发出声音的风被认为是由人们的思念引起的,那有声音的风,裹挟着人们的思念,将他们思念与祝愿带给远在天边的思念的人……”
伏天闭上眼,认真聆听这寂静高空中唯一的风声。
今晚呼啸的风,不知道又是谁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