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泰宁帝可来了精神,审视的目光在温实甫与吴守忠之间来回移动。
被人弹劾了,吴守忠自然要为自己辩驳,可那脚刚朝外挪了一步,温御史的口水恨不能穿过宽阔的勤政殿,喷到他脸上。
“吴代尚书,我问你,你与四海商会的帮主冯雨湖是不是早就相识?”
吴守忠:......
不知道说出来会不会有人信,我和她不仅早就相识,还同床共枕了十几年,生的女儿都十来岁了。
“我再问你,那冯雨湖是不是挖空心思地巴结你?除了以奇珍异宝诱之,甚至不惜出卖自身?”
吴守忠:......
他倒是希望她能巴结巴结他......他敢吗?
奇珍异宝没一样是给他的也就算了,还出卖自身?得得得,那真是想也不敢想的事儿!
吴守忠听得又是叹气又是摇头,温御史还以为他是着急反驳,于是声调陡转直上:
“两年前你与杨侍郎清点海盗扰民的记录,逼得官家松口,派了严提督出海剿匪,诸位可知,匪在何处?四海商会的根基——云州是也!”
“吴代尚书真是好手段,用麾下的一千水师替那位冯帮主荡平海盗,令其出海无忧,从此金山银海手到擒来,吴代尚书稳坐家中,只怕吴府之财,堪比国库吧!”
一番群情激昂的话说完,勤政殿里已经热闹成了菜市。
附和的、反驳的、怀疑的、中立的,众臣演技了得,直接将早朝演成了一锅乱粥。
泰宁帝想了想温御史的话,慢吞吞的开了个不算玩笑的玩笑:
“果真如此,国库应该是比不上吴府的。”
吴守忠:......
朱相忍着笑,见众臣说得差不多了,而泰宁帝又只顾着吃瓜,只好站出来主持大局。
“静一静!诸位同僚有疑问,本相自然也是如此,吴代尚书在此,何不请他站出来仔细解释一番?陛下面前,想来吴代尚书一定会知无不言,或有什么委屈,一并道出,也好聆听陛下圣裁。”
泰宁帝见朱相发话,也端出架势,沉声斥责了众臣一句,便对吴守忠道:
“吴卿对此有何话可说?直言无妨。”
泰宁帝对吴守忠的印象其实相当不错,世家里能踏踏实实为朝廷做事的,吴家算是其一。
除此之外自然还有吴大学士的功劳。
吴守忠之父,吴大学士,当年身为皇子师,抛开好色这一条不说,那是真正的通儒达士,学富五车、殚见洽闻。
泰宁帝对他的印象一直好到现在,甚至延续到吴守忠身上。
单说谨慎这一条,吴家父子一脉相承,故而泰宁帝倒是不大相信吴守忠能干出这样的事。
想着温庄两家闹出来的龃龉,泰宁帝扫了一眼气势汹汹的温御史。
温御史被这一眼扫得犹如被针戳破了酒袋,气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了下去。
听到泰宁帝的问话,吴守忠再不情不愿,也只能走上前回禀:
“回禀陛下,温御史的话虽然夸大了些,倒也不假......”
啊?
变相的承认得到群脸的懵逼。
泰宁帝险些被口水呛到,温御史佝偻的脊背瞬间挺直了,眼神直朝中书舍人的方向瞟。
“臣绝不敢以权谋私,但与四海商会的冯帮主确实早就相识,云州沿海盗匪猖獗也的确是她告诉我的......”
泰宁帝听到第一句就已经顺下了口水,至于跟那个冯帮主认不认识的,泰宁帝还真没放在心上。
满朝文武,有几个洁身自好,没有几个富庶的姻亲?
“云州靠海,那位冯帮主是冯状元的亲姐,随弟赶赴云州上任,却发现海盗扰民致使民不聊生,本朝十三年,云州共计三十四万余户,到了本朝十七年,却仅剩下了二十九万余户。”
“陛下,海盗再猖獗也不可能斩杀我庆国近五万百姓,而这消失的五万人,大多是沿海的渔户,究其原因,乃是海域被占数年,无力谋生......以致家破人亡!”
这样的话,两年前吴守忠就向泰宁帝说过,只不过锐减人口过多,为了不引起恐慌以及顾忌着泰宁帝的面子,所以吴守忠写的是密折,如今当堂爆出,可想而知众臣是个什么表情。
无论哪个年代,人口都是国家存在和发展的前提。
在五万这样庞大的数字面前,温御史被压的大气都不敢喘,他是真不知道区区海盗能造成这样大的影响!
见父亲不吭声,温御史的长子,右副都御史温从伯不服气道:
“那也不能掩盖冯帮主贿赂吴代尚书的事实!听说那位冯帮主可是给吴府送了件足有人高的红珊瑚!这非亲非故的,送这般贵重的礼物意欲何为,不用我说,诸位也能猜到吧?!”
哟,足有人高的红珊瑚!
泰宁帝酸了一下,那得值多少银子!
吴守忠扫了一眼斜蔑着自己的温从伯,从容不迫地解释道:
“陛下容禀,温副使的话不实,微臣......”
温从伯一听就急眼了,恨不能跳着脚打断道:
“我的话怎么不实了?那极品红珊瑚没送到你们府上?还是你吴守忠没收?”
吴守忠才不跟个毛头小子一般见识,等他跳完脚才施施然继续道:
“我指的是冯帮主与吴府的关系,温副使说非亲非故,实则不然,微臣的.....爱妾姓冯,三年前坠马身亡,只留下一女。冯氏与冯帮主是亲姊妹,冯帮主可怜外甥女幼年没了生母,这才多多关照了些......”
“至于那樽红珊瑚,是冯帮主为了答谢微臣的夫人对她外甥女的多年照顾,这才命人送了来,算是给微臣的长女添妆。”
竟有这层关系在!
泰宁帝与众臣恍然大悟,亲姐姐的遗孤,还就这么一个,做姨母的心疼心疼怎么了?
“至于私调戍边军,更是无稽之谈。”吴守忠转着心思,避重就轻,“且不说微臣没这个权力,就算是看着微臣夫人姓江的份上,戍边军也断无可能为臣所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