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的事儿还是往后推了。
程鹰没给她说什么,只说店里太忙,这几天脱不开身,整天也不着家。
三天后,他竟主动提出要跟她一起去看看那个坟墓。
静之手一震,差点把手里的陶瓷杯给砸了,“你……你真确定吗?”
虽然多嘴问一句,但她心里早就已经有了答案。
只是,若是到时候见到自己前世的尸骨,不知道他又会如何表现。
【要去。】
程鹰走过来坐下,轻轻牵住她的手,看向她的肚子,【现在是特殊时期。】
静之轻轻叹了口气,头一歪,靠到他肩膀上去。
说不纠结,是不可能的。
小龟一向敬爱他们,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肯定给立墓碑了。
到时候程鹰要是看到了,可不得又钻牛角尖了嘛。
……
两天后。
他们终于跋山涉水的来到了这里。
静之猜得没错,胖子他们挖到的墓就是个衣冠冢。
静之几次想支开程鹰,想自己去附近找找真墓,奈何程鹰怕她走山路崴脚,一直没离开过左右。
没了办法,她只得提前给他打个强心针,“小鹰,你知道我不是人吧。”
山上气温低,怕她冻到,程鹰正给她搓着手,听到她说这事儿,他抬起头,眼里有些几分疑惑,【我知道。】
“那个……活这么久,总会有一两个亲人……”
程鹰有些知道她想说什么。
从她给他的那些奇妙的结界还有那个尾戒开始,他的心里其实就隐隐有了预感。
这些东西,应该跟她的祖先有关,说不定是个大能呢?
【只是亲人?】难道不是神仙吗?
她一愣,挪开视线,有些尴尬的说:
“额,也是……那个……我的爱人。”
蚊子大小的声音直接被一阵风吹散。
程鹰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只见他赶紧走过来,把外套脱了,给她披上,【那我们过去找找真的墓,上炷香也好。】
要真的只是上炷香的话,她就不会让他带铲子了。
……
绕着那处塌陷后被翻个底朝天的假墓,他们走了不过两百米远,便看到了一个长满荒草的坟头。
一块偌大的石碑立在跟前。
眼尖的静之甚至能看到墓碑上刻的字。
她的名字,还有朱九,草庐的名字。
人还没到跟前,静之就住了脚,“答应我,等会看到什么,你别生气,我过后会跟你解释的。”
【……哦。】
怀孕的老婆最大,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过了一会儿,程鹰却不这么想了。
此刻他恨不得自己是个文盲,本来就说不出话来了,这一气,连唇语都说得不利索。
【你……他们……你们是什么关系?!】
【这是个夫妻墓,你……你们三个!!?】
静之左手捏着右手,老实巴交的站在他跟前,眼巴巴的看着他,超小声嘀咕:
“说好不生气的嘛,还不都是你。”
程鹰捏紧拳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静之伸手过去,轻轻揪了揪他的单衣下摆,“你也看到了立墓的时间,他们已经死了好多年了……”
“还有,这里的障眼法被破坏了,古墓更易被盗,我想……”
“我想把他们的尸骨就地焚化,把骨灰带回去。”
程鹰紧了紧右手的铲子柄,他就说这根铲子有大用。
【……回去后,麻烦你跟我好好解释。】
“一定一定!”她赶紧表明态度。
不过小鹰也太好了吧,一点都不追究吗?
事实真是这样的吗?
不。
一想到能亲手掘情敌的坟,程鹰干得可起劲儿,静之被他安排在旁边的干净石头上坐着。
静之有些担忧的看着,就怕程鹰快挥出火星的铲子直接戳到底下去,把棺材盖给掀开了。
“你……你小心点。”
他绷着脸回头。
静之悻悻笑了笑,走过去帮他擦擦汗,又主动送上香吻。
“要不要歇会儿?”
【不用,我迫不及待想看看到底是哪两个男人!】
静之缩了缩脖子,又坐了回去,小声说:“那你小心点。”
他跟他自己较劲儿,她还是别掺和了。
他憋着气埋头苦干,不过半个多小时,铲子就触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
原本雕刻着精美花纹的棺木盖子,一遇到空气,便快速失了色变得灰暗。
静之没时间搁这儿考古。
她叫上来程鹰,蹲在土堆上看着那过分宽的棺椁,眼里充满着柔情。
里面躺着她的两个爱人,如今,她就要来带他们一起回去了。
“阿正,阿九,我带你们一起回家了。”
一道白色的光线仿佛激光一般,竖着轻轻剖开棺椁的盖子。
沉睡多年的尸骨终于重见天日。
他俩当初不知道给自己喝的啥玩意儿,尸骨居然没腐化。
两个人平躺着,仿佛睡着了。
中间放着的是她画的那幅画,两狗一猫。
两个人的左右手各伸了出来,轻抵着那幅画的一角,仿佛在牵着她一样。
再一次看到他们,静之捂着嘴,已然泣不成声。
站在一旁的程鹰心里满是复杂。
这两人虽然老态尽显,但这脸部的轮廓,也太像他了吧。
以前什么都不信的他,脑子里却突然浮现出“轮回”二字。
他蹲了下来,轻轻揽住静之的肩膀,侧头亲了一口她的长发。
不用再问,仔细思量一下也知道,她跨越时间长河,应是为了和他再续前缘。
他又有什么可吃醋的呢。
……
过了一会儿,漫天的火光带走了他们的躯体。
程鹰一把拉回要往前的静之,小心翼翼的扣进自己怀里,【别去,这辈子,你只是我一个人的。】
“呜呜呜……阿九……阿正……”
【叫阿鹰。】
她抽噎了一下,泪眼朦胧的看向他,“阿鹰,阿英,阿正你怎么那么贼!”
她突然明了,程鹰的主魂应是草庐的转世。
草庐后来改名林英。
她这一见到他,第一个唤的名字,可不就是阿英嘛。
“呜呜呜……阿九,他心眼儿多,你斗不过他。”
“他这辈子鱼做得可好吃了,味道简直一模一样,我早该想到的。”
程鹰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一头雾水,只是把她紧紧抱住,亲了亲她哭得红肿的眼睛。
刚亲一口,嘴就被她捏住,“你坏。”
程鹰不明所以,依旧附和她,【嗯,我坏。】
静之愣了一下,怔怔的看着他,“程鹰程鹰,趁虚而入的阿英,我怎么没想到……”
程鹰一副听不懂的样子,眼里满是无辜。
静之突然上手掐住他的脸颊,“就是这副表情,阿英老喜欢这样装无辜!”
程鹰微微瘪了嘴,【小之,疼。】
……
烟雾散尽许久,灰烬已然凉透。
一地的灰融合在一起,再也分不清谁是谁。
静之索性都把骨灰装进同一个瓮里交给程鹰。
“你的,放进戒指里。”
而那幅画,被她收进了自己的尾戒里。
程鹰收了瓮,亦步亦趋的跟着她。
他不明白她此刻的情绪,只是时不时的转头看她,就怕她不小心摔了。
两人回到车上,程鹰这才松了口气,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见她看过来,他立马动着嘴皮子:
【小之,你……更喜欢阿九?】
不然她为什么生气?
墓碑上有个林英,一路上他思考了许久,才明白她刚刚话里的意思——他是林英的转世。
“不是。”
朱九先,草庐后,程鹰是草庐的转世,这一点毋庸置疑,本该如此的。
只是,她还想着朱九。
那个争了一世的男人,到头来争输了,她只是有些心疼他罢了。
生气嘛,倒是不至于。
【那你更喜欢谁?】他捏了捏她的手。
静之侧过身子,一口咬住他的下巴,“你啊,得了便宜还卖乖,现在最喜欢你,阿鹰,我的小哑巴阿鹰,我孩子的爸阿鹰。”
他无声的笑了,干半天活的疲惫,在她说出这句话后,瞬间烟消云散。
【我们回去吧,我给你做鱼吃。】
静之摸着下巴摇了摇头,“等会,我还有点东西落在这附近。”
【什么东西?】
“一套几百平的园林四合院。”
【!!!】
……
第二天,程鹰木着脸,带着静之回了港区。
脸之所以木掉了,是因为他从没见过那么多个钱。
没错,静之估计自己不会回那儿了,便把房子卖了。
那地儿堪比一座小公园,保存完好,是唐朝时期的典型徽派建筑,简直能拿来做旅游景点了。
收房的中介笑得合不拢嘴,双方都觉得自己赚了。
【小之,那笔钱,还是别放在身上了,我怕影响了我的上进心。】
静之乐了,她笑着回头看他,“那你想放在哪里?”
程鹰想了想,四处警惕的瞄几眼后,凑近她耳边:
【你不是买了新房子,钱放久了容易坏,我们回去后兑成金条,埋在房子旁边。】
“我是没意见。”静之捏了捏他的胳膊,“不过你要自己来动手喽。”
【当然。】
……
三天后。
程鹰见到那栋别墅时,脸又木掉了。
胖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羡慕得要死,“鹰哥啊,从此以后你就是有大别墅的人了,我努努力,看看能不能在你家附近也买一栋。”
“咻!”
一辆汽车贴着胖子的后脑勺疾驰而过,一个拐弯,停进了附近的院子里。
一对金发碧眼的外国夫妻下了车,趾高气昂的朝他们看过来。
胖子气不过,走两步想骂街。
可想到这是静之的邻居,又不想给他们找事,于是只能悻悻闭嘴。
“别理他们,他们是隔壁的租客。”静之招呼胖子进门,“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搬走了。”
胖子:“等等,我把你们的行李搬进去先!”
静之笑意盈盈,“好,等会我做饭,你可得多吃点!”
胖子:“那必须的。”
……
埋东西的地点,程鹰找了许久,终于找到了,就在自家小花园里。
白天还是有人经过的,他没动手,等到了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程鹰扛着铲子又出来了。
他倒是干得热火朝天,隔壁别墅没开灯,但那对夫妻此时正站在三楼,遥遥的朝这边望过来。
“亲爱的,他在埋什么?”
“埋在地里的,还能有什么,我看是骨灰。”
“真晦气,我不想跟他们做朋友。”
“哐当!”
金子实在太重,程鹰没捧住,脚下一个踉跄,洒了几根出来。
金色的小黄鱼在黑色的泥土上分外显眼。
外国佬惊得瞪大眼,“omG,那一箱不会都是金子吧?”
“老公,我们还是跟他们做朋友吧。”
“……不行,冒然过去太突兀,咱们再观察几天。”
令他们没想到的是,他们再也靠近不了那一家子了。
静之看他俩不像是好人,长了个心眼,在家附近安了很多监控,还把结界放出来了。
但凡他们一靠近,就会感受到一股阻力。
没见识的外国佬以为碰到鬼,倒是消停不少,只是每日望着隔壁房子,眼睛越发绿了。
……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又过了一年多。
静之给程鹰生了个女儿,如今她已然到了牙牙学语的年纪。
程鹰却越发紧张了起来。
每次她要说点什么,他就盯着囡囡的嘴发呆。
“乖娟娟,你刚刚不是会叫爸爸了吗?”
静之蹲下来,轻轻摸着娟娟软软的头发丝,耐心的说:“再叫一次,不然你爸不放心。”
程小娟也很给力,吐出两个水泡后,一把扑进妈妈怀里,肉肉的小脸贴着静之的肩膀,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对着程鹰,“啪……爸~”
“要……呲鱼~”
老父亲紧紧捂着嘴,红着眼眶点点头。
孩子全随了她,粉雕玉琢的,会说话,爱吃鱼,好得很,这下他可以放心了。
就是这性格随了他年轻时候了,软软弱弱的,看起来就好欺负。
程鹰不在乎这些,他有的是力气跟手段,谁欺负他闺女,他就打回去。
静之也觉得头疼,现在还能管,可以后他老了怎么办。
“阿鹰,我们教她武功呗,能防身也好。”
程鹰皱巴着眉头,不是很同意,【学武很辛苦,我怕她受伤。】
“那也比以后被人欺负好,还是你能管她一辈子。”
【我能!】
静之:“你能个屁!”
程鹰彻底没了话,媳妇生气了。
小小娟软趴趴的一小只,终是哭哭啼啼的踏上了学武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