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猫聊到一半,门突然开了。
老三伸头进来。
小猫装乖,歪一下头,瞪着圆溜溜的双眼看他。
小猫脸像是被修剪过一样,圆得不行,唯有头顶有一点弧形的凸起。
老三盯着小猫,跟痴汉似的,嘿嘿一笑。
林英不悦的皱起眉头,起身挡住他的视线,“干什么?八卦步练完了?”
“还没。”老三扒扒后脑勺的头发,一双机灵的眼四处张望,“我好像听到师父你房里有女生的声音。”
静之:他耳朵是真尖。
林英板起脸,走过去,拿了门旁边的扫把和簸箕递给他,“整天不着调,进来也不知道敲门,教你的礼仪都记到狗肚子里去了?!”
“出去把地扫一扫。”
“哦。”老三接过东西,一步三回头。
“师父,你可别自己偷跑啊!”
“咔嗒。”林英瞪他一眼,关上门。
静之压低声音,对着林英的背影,小小声为他挽尊,“偷跑啥呀,我观察你好几天了,你不是这种人。”
观察他好几天?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最近的警惕心真是越发降低了。
林英瞥她一眼,脱了道袍,仅穿着白色褂子就躺到了床上。
他徒弟嘴里说的,可不是这个偷跑。
这小猫应该还不懂伦理纲常吧?
跟她解释也没用。
他背对着静之,撩起被子盖住自己,慢慢闭上眼睛。
外头几个人叮呤咣啷,嘻嘻哈哈,跟马戏团似的,他们才是真拆家。
林英皱起眉头,心里的怒火越烧越旺。
除了大师兄外,要不是这几人都有点修道的潜质,有望继承他的衣钵,他早就把他们都赶出去了。
知道今天他好不容易轮休一晚,静之好心掏出结界,笼罩住整个房间,“你睡吧。”
满腹的怒火突然被她暖心的举动浇灭一半,林英愣了几秒,才低低应了一声。
他翻了个身,平躺着看向天花板,长长舒出一口气,心里默念平心静气。
好安静。
旁边还有小猫轻微的咕噜咕噜声。
简直是梦寐以求的夜晚。
如果能再摸一把猫头就好了。
林英微微侧过脑袋,用余光瞄向桌面。
它好像睡了。
圆溜溜的猫瞳闭着,两只猫耳朵微微向后支着,偶尔抖动一下,林英甚至能看清它抖耳时颤动的绒毛。
月光洒在它团起来的身上,把它的绒毛晕出一层白色的微光。
白色?
林英看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它把被子给踹开了。
难不成是太热了?
林英撑起身子扯近一点她的窝,把毛巾只对折一次,重新给她盖了回去。
落在外头的尾巴,被他轻轻拿在手里,往毛巾下塞。
可能有些发痒,它半梦半醒间,操控着尾巴往身前卷,无数细小的绒毛从他指缝和手心迅速撩过。
又软,又暖,又痒。
一路从手心痒到心里去。
林英圈住的右手僵了一秒,两秒……不知过了几秒。
他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突然浮了起来。
这感觉却并不讨厌,还有点令人上瘾。
林英迅速收回手,躺回去用力闭上眼。
不可玩物丧志,还有,它是个女娃娃。
他这般劝诫自己。
劝着劝着,林英又翻了个身,这回身子朝向外面,头朝着桌子。
小咕噜声实在催眠,一直都只是浅眠的林英,居然深陷梦里……
梦里的小猫任他自由搂着,还拿有些湿润的鼻头碰碰他的脸颊。
林英闭着眼,手枕在脸颊下,嘴角却微微勾了起来。
静之从他脸颊边轻轻挪开小鼻头,笑弯了眼。
她也没想到,小英居然这么喜欢她的兽型,对兽型的她防备心甚低。
看来这一步,她还真是走对了。
……
晨光熹微。
那群闹腾的徒弟总归还是年轻人,一大早起不来床。
今日林英上的早班,他早早就换上了淡蓝色的保安服,拿上帽子出去了。
与以往不同的,是他帽子里多了只小猫。
“你真要去?我的工作很无聊的。”林英开始恐吓她。
静之微微睁开眼皮,看一眼巷子围墙外刚升起一半的太阳,顿觉这辈子的林英也太可怜了,起得跟鸡一样早,狗都睡了他还没睡。
“没事,你干你的,我等会到了地儿到处走走。”她说。
直接拿钱,他肯定不收。
静之觉得自己要想个办法,不能让他这般劳累下去了,不然还没等她追到他,他就要把自己累死了。
想到这,她翻身坐起,从他帽子里一跃而下。
前爪轻轻搭在他皮鞋上,昂起脑袋:
“人,我出去打猎养你,你等我回来。”
打什么猎?
林英伸出手,犹豫了好一会儿,又慢慢放下。
喃喃低语中带着几分不自信,“记得回来。”
他这么穷,她不回来,才是对的吧。
……
林英在这个小区里做看更,干了得有十几年。
只要不是新搬进来的租客,基本都认识他。
也正因为他道法高深,所以人们对他,比之其他的保安又多了几分尊敬。
一路上“英叔”不断,林英挥手,点头,微笑,跟往常一样打着招呼,回到了小区门口的小亭子里。
玻璃亭腰部以上,左右,和前面都是透明的玻璃。
同事打着哈欠开门出来,疲惫的对他点点头走了。
林英走了进去关上门。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坐下,写交接签名,而是戴上帽子,从左往右看了一圈小区门口的喷水池。
打什么猎,它还那么小,万一变成了别人的猎物了怎么办?
万一碰上野狗了呢?
又或者是猫贩子?
又或者是熊孩子?
林英心里直打突突,右眼皮也渐渐开始跳了起来。
它的毛好,皮不会被扒了吧?
一个小时的时间里,林英站站坐坐,坐坐站站,喷泉旁边正锻炼的两个大妈不时看向这里,交头接耳的。
终于有一个人走了过来,敲敲窗户。
一层玻璃窗都掩盖不住她脸上奇怪的表情。
林英有些疑惑。
但业主来访,他只能笑脸相迎。
他拉开一点窗户站起来,“张老太太,请问是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老太太不说话,只是低头翻找着小碎花腰包里的东西。
找半天,终于翻出一张卷了边的名片递给他,“有问题早点处理,别忍着。”
“……啊?”
林英一脸懵逼。
还没问出啥呢,老太太老当益壮,转身又去打太极了。
他低头一看手里的东西。
是个医生的名片,医生的主要治疗范围却让他两眼一黑。
主治:痔疮,外痔,内痔,混合痔等。
生气倒是不至于,尴尬却拉满了。
林英涨红了脸,在两个阿姨不时瞥过来的隐晦目光中,啪一声用力坐下,以证他有个好屁股的清白。
“叩叩!”
没过几分钟,玻璃又被轻轻敲响。
林英跟应激了似的,立马抬头,“老太太我不是……”
窗外没人,他顿时消了音。
俩老太太依旧在五米开外打太极。
林英左看右看,见不到半个人影。
难道大清早的,就见鬼了?!
“叩!”
刚响一下,从窗户底下伸出来的小小手就被他一把抓住。
林英把窗户缝打大一点,探头出去。
一个还没亭子半腰高,穿白色无袖及膝连衣裙的小女孩,正鼓着粉白的小圆脸昂起头看他。
可能是热了,她的齐刘海被汗水打得微湿。
她举了举手里鼓囊囊的绿色塑料袋,“人,我打猎回来了,快开门。”
会这么称呼他的,除了那只小奶猫,就没别的了。
林英又是惊奇,又是重重松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她那头黑色的及肩长发,“会化形了?”
“早会了。”
“我怎么不知道?”
“你又没问。”静之举高手,把袋子递给他,“拿进去,给你的。”
先别说给谁的。
那袋子外头支出了两只缩紧的生鸡爪,透过袋子,他也能清晰看到,里头不仅有整只鸡,还有猪肉,再加一大袋鸡蛋跟一些菜。
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又怕她累着,林英护着袋子底,小心翼翼的把东西接进来,这才空了手拧开门把。
静之倒腾着小短腿,绕着亭子外头拐了个弯,从侧面的门口进来,一下就扑到他腿上,朝他举起双手,“小英抱抱,我累了。”
林英没抱她,只是抽了张桌面上的纸,给她擦擦额角流下来的汗,然后板起脸,“这些东西,如果是别人的,就给人家还回去。”
“你!……哼。”她收回双手叉着腰,气得像只装了滚水的小茶壶。
“都是我自己买的,用我自己的钱!”
“你一只小猫,哪里有钱?”
他还是不信。
毕竟小孩儿可找不到工作,她又没妈。
“是阿鹰给我的。”
“我没给……”回话回到一半,他突然意识到,她嘴里的阿鹰,说的不是他。
既然她可化形,那么那只鹰应该也能化形的吧。
既已老死,老死前攒得一点家产倒是不为过。
“对不起。”他诚心道歉。
“知道错就好,我好不容易挑的走地鸡,给你补补身体。”
静之嘟着嘴睨他一眼,绕过他来到他身后的办公椅前,拍了拍坐垫。
她蹬掉鞋子,刚抬起一膝盖,想往上爬,撩起一半的裙子立马被他压下。
林英双手夹住她的两腋,把她整个举起来放到椅子上坐着。
还没说点啥,就看见她抱起桌上的杯子嗅了嗅。
确定是他的杯子后,她突然一个仰头,举起杯子就咕噜咕噜喝了起来。
“诶你……”他欲言又止。
她扑闪扑闪的大眼睛明亮又无辜,“我跑回来的,我热。”
实在是不占理,林英的反驳声比蚊子叫还小,“那是我的杯子……”
静之强调:“我还小。”
林英语塞,这跟她小不小有什么关系。
共用一个杯子实在太过亲密了,小孩也不行。
他打开抽屉拿了一次性杯子,另外给她盛了一杯水。
静之没理那杯水,仿佛是故意的,小小的手指头又勾过桌上的陶瓷杯,看着他浅酌了一口。
害羞倒是不至于,一小屁孩。
林英有心要教育教育她,肃起脸把杯子夺了回来,“男女八岁不同席,自然也不可用同个杯子。”
静之眼神微微一闪,昧着良心伸出一掌,“我五岁。”
林英:“……那也不行!”
老顽固。
不想跟他扯这个,静之站到椅子上翻找着袋子,拎出里头的豆浆包子递给他,“处理活鸡耽误了点时间,早餐有些凉了。”
林英捧着尚带余温的包子和豆浆,有些语塞,“你…………”
他的良心:喝口水又怎么了,她这么贴心!
林英再也说不出什么教育的话,支支吾吾低语,“以后……我一定还你钱。”
“没多少钱。”她小手一挥,拿起他手上袋子里的一个包子便啃了起来,“好呲,你也呲呀!”
“你没吃?”
“当然。”小孩点头,坐下来边吃,边晃悠着踩不到地的小短腿,“你不是还在等我吗?而且不能吃独食,饭要一起吃才好吃。”
妈呀,怎么乖成这样?!!
林英实在没忍住,伸出手轻轻捏了一把她因塞满食物而变得更鼓的腮帮子。
静之被提着一边脸,“泥干嘛~”
他回过神,心里极力压下想把可可爱爱的她抱进怀里捏小脸的冲动,撒开手,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吃吧,你多吃点。”
静之:“……嘁,奇奇怪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