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站在客厅没聊几句呢,我妈舞着大盆就开始吆喝:“俺俩继续干活,你们跑了一路赶紧睡一觉,起来正好吃饭。”
光头和陈志被安排到我的房间去睡觉,我则是自己去了我爸妈的房间,一进去就看见桌子上的摆着我爸的化妆品……
“这老头还挺听话,真买眼霜了。”
我一下扑到被窝里,迎面就是一股子膏药味儿,我爸的肩颈一直闹毛病,估计老毛病又犯了。
我把被子扒拉开两脚蹬乱就钻了进去,一时间还找到了点儿小时候的感觉。
我打开手机随便翻了翻,突然想看看动物世界,这段时间的几次冲突让我觉得动物的招式实用性还挺强。
“春天来了,万物复苏,又到了……”
一段熟悉的解说响起,我赶紧划到了下一个,这个可不是我感兴趣的。
几个视频看下来什么鸟啊鹿啊的,看得我眼花缭乱,其中一只肚子上带着黑色花纹的小鸟看着怪眼熟,我也没细看就划了过去,然后特意找到豹子老虎这些动物的捕猎视频,越看越觉得这些生物的实在可敬,看得兴起了还蹲在床上模仿起来它们的动作。
“嘭”地一下房门被推开了,我妈拿了个饭铲子指着我:“小犊子你睡不睡?不睡就给我滚出来帮忙,多大了还跟着电影学武功!”
我一溜烟儿又钻回被窝只露两撮头发:“睡睡睡,马上就睡着了。”
我也着实是有点儿累了,捂在被子里没一会儿就迷糊了。
被窝里又黑又闷,在黑暗里我又看见了灰影,他坐在一个弯曲的石笋尖儿上俯瞰着鬼城,灰色的袍子在狂风下猎猎作响。
他的躯体笼罩在长袍下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我问他:“你喜欢这里吗?”
他回头看向我:“不喜欢,黑布隆冬的屁都没有,但我出不去。”
我走到他身边坐下:“你平时都干啥啊?手机都没有。”
他摸了摸脑袋:“拔拔鸟毛,逮谁拽谁尾巴,看谁不顺眼就踢一脚。”
我陪他静静地坐在山巅,看着底下各种怪物来来往往,过了半天我小声说道:“对不起,把你带到这个地方。”
他扭头看着我:“不要觉得我可怜,你和我没有差别。”
我还要再说话,可眼前的他突然被一阵白光撕裂,一阵清新的空气涌了过来。
“多大了还钻被窝里头睡觉,再憋傻喽,快起来吧,你那俩小朋友都醒了,人家都帮忙呢。”
我妈身上一股油烟味儿,我扒了扒头发就爬了起来,出去的时候正看见光头在擦桌子。
我爸欣慰地夸他:“这大小伙儿干活真挺利索,多好的孩子。”
光头嘿嘿一笑:“这有啥的嘛,我从小都干习惯了。”
我忍不住往他屁股上踹了一脚:“你这都装到我老家来了?我第一天认识你是不是?你爸妈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还要继续说,光头赶紧转移话题:“哎呀行了行了撒,我爸听说我在你这儿过年,让你好好对我的呢。”
我冷笑一声:“应该是让你少吃点儿吧。”
光头眼睛一瞪:“欸还少吃的呢嘛?我看我这两天瘦成撒啦!”
我后退两步一看,哦吼他还真是瘦了,在罗布泊里我们折腾了好几天,吃不上睡不着的,不光是他,陈志都瘦了,乍一看跟逃荒的似得。
这时我妈端了一盘皮冻上来:“你们几个工作这么累啊,看着就挺遭罪。”
陈志也在帮忙端菜,我拐了光头一下:“你瞅人家,人家干活咋就不废话呢,就你!”
我爸“啧”了一下:“吃饭吃饭,小学生啊还拌嘴。”
我抬头一看菜都要把桌子铺满了,心里忍不住咯噔一下。
“爸,这菜不会是从大年三十熘到现在吧?”
我爸瞪了我一眼:“那哪能呢?都给你整的新菜,剩菜俺俩都吃差不多了。”
这一大桌子菜里头水煮虾是年年都得有的,还有猪蹄,得是前爪子,说是前爪子挠钱,还有一条我爸拿手的红烧鱼,还有熟食切盘和炒蒜薹,都是吃了多少年的老花样,但是我自打欠了钱就没好意思回家过年,这些菜做梦都记得是什么滋味儿,这会儿真回来了我是越看眼睛越热。
光头看了我一眼赶紧站起来开始白活,拿起杯子就要给我爸敬橙汁,结果自己吨吨吨喝了不少,吓得我妈赶紧拦着:“妈呀妈呀可喝慢点儿吧,一会儿喝饱了。”
陈志坐在一边儿光吃饭不咋说话,就看着大家伙傻笑,我妈看着他的眼神儿格外慈爱,尤其是知道他养了小羊当儿子,更是觉得他惨得没边儿了。
“来小陈,吃虾,阿姨别的手艺不行,白开水煮虾错不了。”
陈志一听就笑了,低头就开始剥虾,剥着剥着就擦了把脸,我妈扭头当没看着,光头一看赶紧又提杯站起来了。
“那个,我说两句。”
我一拽他胳膊就把他拽回凳子上:“你说几句了你还说说说,你有什么可说的!”
可我没想到我这边儿话音刚落陈志就开始哭,哇哇的,把我们几个都吓蒙了,我妈直接麻爪了,话都说不明白。
“咋,咋的了呀?虾扎嘴啊?”
陈志张着个大嘴就喊:“我想我幺儿咯!”
他这话说完我爸妈眼眶也红了,我眉头一皱:“咋了?你们还有别的儿子?”
我爸也没理我,掏出一瓶白酒来说什么也要跟陈志喝两个,陈志一伤起心来就开始目中无人,直接就把我扒拉到一边儿去。
结果就是他和我爸带着光头你一个我一个喝得抱头痛哭。
陈志哭着大喊:“幺儿!”
我爸也拍着大腿喊:“儿子啊!”
我听得头都大了:“爸,我就在这儿呢,你想个什么劲儿呢你呀,你脱妆了啊你知不知道?”
我爸脸上哭得都流黑水了,看着要多吓人都有吓人。
光头还在旁边发疯:“我要跟我吴哥好好喝上一顿,谁不喝谁是鸽子。”
我伸手就锤他:“谁他妈是你哥,叫叔!你伤口没好呢你喝个屁酒。”
场面太复杂,我一个头两个大,扭头就要去找我妈,结果正看见我妈从阳台拖出一个纸箱子来兴冲冲地冲大伙说:“我买不少花呢,走啊,放炮去啊!”
“妈!你别添乱了!”
我刚说完就听见屋里的哭声止住了,几个酒鬼眼睛都亮了,我就知道完蛋了。
大冷的天我双手插兜站在楼下,看着三个老爷们儿一人拿着几根仙女棒到处转圈。
他们就像小孩儿一样挥舞着手里的烟花,明明灭灭的火光映出几张呲着白牙的笑脸。
黑蓝黑蓝的夜空下,我爸点燃呲花塞进我的手里:“玩儿去啊老儿子,你小时候最稀罕这玩意儿了。”
我爸一靠近我就带来一股膏药味儿,我嗓子一哽,仰头眨了眨眼,然后扭头大喊一声:“妈!大晚上的你少放点儿那个二踢脚!!!”